平儿心中又恼又羞又烦躁,出了门竟觉得这院中处处都是令人窒息的酒臭味,又想起王熙凤的交代,干脆提裙出门去寻袭人。
一面走,一面脑海中挥之不去那贾琏醉鬼的模样,愈发愤懑,只得强迫自己去想今儿还有哪处有遗漏。
二奶奶说袭人专程为晴雯设了这个局,如今却让一个小小的丫头直接推到了老太太眼前,无论这小丫头是真懂门道,还是误打误撞,都足以说明袭人如今办事浮躁。
打量着柱子边上奉着的木樨花,平儿不自觉入迷。袭人同晴雯原来都是老太太房中的丫鬟,后又一并送给宝二爷使唤,晴雯还用着先头的名字,可袭人却因宝玉一时兴起,干脆改了个名字。
想她平儿也是在姑娘身边打小伺候的,如今又被琏二爷收用……不能想这个!平儿在风中摇摇头,清醒片刻。
强行在脑海中浮现出袭人那张愈发媚色的脸,若说好颜色,晴雯自是这荣国府中排得上号的好颜色,袭人虽薄有姿色,可比起晴雯却是不够看。
唯独身上那柔顺劲儿,是旁人比不上的,联想到自己的事儿,自知男子最喜这等风情。难不成,她就因为这个,才要在绛芸轩中排挤人?再加上二奶奶说茜雪的事儿,平儿心中惊诧,又远远瞧着袭人走过来,更是慌乱得心脏乱跳。
待到人走***儿好不容易找回自己的声音,里头还有些许颤抖,细声问:“这么晚了,你……你怎么过来了?”
“一路过来不见小丫鬟,找不到人通报,我只好自己寻过来了?怎么?眼下不方便见客?”袭人做拢眉含愁状,作势要拉平儿的手,她俩同为大丫鬟,做的工作又有重复处,自然是来往得勤快,一来二去间这交情就不比寻常。
平儿强忍波澜,掩住心虚。
倒不是不方便,只是适才刚说完袭人不好,转头人就出现在身前,这换了谁能不心慌?四下打量之后,只得拉着她往下人院待客的静室去。
袭人跟在身后,看着脚下的路,心中想着,正好,她也有些话也想同平儿说一说,眼下能寻个清净地方再好不过了。
“你”
“你……”
两人促膝而坐,袭人心中想着晚间的赏赐,平儿心中想着二奶奶的话语,两人不觉察便一同出声。
“你先说。”
平儿性情温和,不喜与人争执,又日日在房中受着夹板气,说话做事间便更添忍让。好比眼下,即便心有对袭人的不满,却还是给她添了杯蜂蜜燕窝水。
“二奶奶素来大方,这般金贵的燕窝也舍得给你们吃。”袭人本想说不要茶水,怕吃了茶晚上睡不好,可见盏中剔透晶莹,上头飘着几粒红亮亮的枸杞,烛火下看不真切,只当是寻常糖水,哪知进嘴才发现是燕窝!
“不过是小厨房中剩下的碎盏子,不好炖给奶奶吃,便便宜我们罢了,你要是喜欢,我给你包点儿。”府中的太太奶奶们都有日常喝燕窝的习惯,家中又不是用不起,所以像这等品相稍差些的便不会再端上去了。
不必了,袭人忙道。
绛芸轩中也是有燕窝份例的,宝玉是个男子,日常里不爱吃用,大多是姑娘们过来时端出来吃,一年到头竟是省出不少来,是以丫鬟们也没少用。
想着自己吃的是宝玉的份例,袭人心中又有了些微舒坦与隐秘的欢喜。
放下燕窝,这才说起自己的来意,“今儿倒是没地说理,不过是晴雯出去买个东西,竟扯出这么多拉杂事,我们院中那个小的,素日里倒是没瞧出来这么有成算。好妹妹,你说说,我这老妈子似的做活,竟错了不成?”
平儿见袭人越说越委屈激动,内心极是煎熬为难,又想起二奶奶叮嘱她的:“平儿,我瞧着那袭人似已是被宝玉收用过了,近日这么多风浪,里头竟处处都有她花袭人的影子。
我也知道你俩素有交情,我原也高兴你同她投契,能在这宅院中多个说知心话的人是件再好不过的事。
只一点我同你说,倘若她将来抬了姨娘,少不得咱们都能跟着沾光,可若是任由她这么毫无章法的胡乱行事,只怕前头等她的就是个死胡同了。
她自寻死路我管不着,可若是带累咱们,我是断断不能放过的!”
于是犹豫再三,才出口劝解道:“依我看,这事儿算是阴差阳错办对了,你倒是不必往心中去。老太太大开恩赏,夸你们院中同气连枝和和美美,这般喜事,我瞧着也只有眼红的份儿呢,往后都是这般,岂不万年祥和了?”
做下人的,上头赏赐说明认可你办的差事,就算自己觉得不够尽善尽美,可嘴是长在人身上的,三分美夸成七分,也未尝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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