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下学后,顾云霁正准备收拾东西回宿舍,却被山长徐承裕单独叫到了他办公备课的房间里。
徐承裕拿出一篇文章,问道:“这是你写的?”
顾云霁一看,发现正是自己交给陈河的有关黄河治理方略的文章,于是点头:“确实是学生写的。”
徐承裕扫了他一眼,试探道:“植树造林,稳固水土……我可不信凭你自己看了几本介绍关中的书,就能有如此见地。你倒是说说你是怎么想出来的?”
顾云霁知道徐承裕学识渊博,要是随口胡诌几个书名肯定骗不了他,只好说道:“我祖父对黄河治理颇有研究,平日里经常在我们面前提起。学生听得多了便也记在心里,后来又了解了一些关中一带的地理,于是有了这几个治河策略。”
徐承裕似笑非笑:“是吗?我怎么记得顾老太师做官时最是推崇守仁先生的心学思想,平日里主张修身养性,追寻本心。倒是不曾想他老人家致仕之后,竟关心起这些庶务来了。”
“这……我……”眼见谎话被看穿,顾云霁一时也不知道怎么回答。
“好了,不为难你了。”徐承裕将文章收起来,“不管你是怎么想到的,我觉得你提出的策略都很有道理。听我女儿书华说,你还认识外邦文字?”
顾云霁答道:“是的。学生从小便爱看一些外邦书籍,时间久了慢慢也就自学出来了。”
徐承裕不再分辨他话里的真假,说道:“既懂治河又会外邦文字,听说你去年县试考了案首?年纪轻轻,真是了不得。”说着,他话锋一转,“你想拜我为师?”
顾云霁老老实实回答:“是的,学生仰慕山长已久,若有机会能聆听山长教诲,倍感荣幸。”
徐承裕沉吟道:“嗯——我现在也有点想收你为徒了。”看着顾云霁惊喜的表情,他顿了顿,“不过我还不够了解你,我之前的弟子无论从哪方面来说都是人中龙凤,关门弟子自然也不能比师兄们差。”
“下一次书院月考,你只要能在本届新进的学生中考进前三,我便收你为徒,如何?”
顾云霁大喜:“谢过山长,学生一定会努力的。”本届新生大约五十人左右,个个实力不弱,考进前三并非易事,但好在徐承裕给出了承诺,无论如何,他都会拼尽全力。
徐承裕却拍拍他的肩膀:“年轻人要有锐气,你应该说你一定会考到前三名,让我提早备好收徒时的见面礼才是!”
顾云霁哭笑不得,闻言只得拍着胸脯道:“是!学生一定会考到前三名,山长就等着看我表现吧!”
徐承裕见状满意地点点头,挥手让他离开。
一月之后,京城皇宫中。
景丰帝李铮将奏折猛地往地上一摔,怒道:“朕已经决定了要巡视黄河,这群文官还吵闹个不停。竟然还有御史写折子骂朕靡费民力!他们怎么不想想,要不是治河方略到现在还没个定论,朕至于这样大费周章地亲自去看吗!”
宫里的太监宫女被吓得伏在地上,大气不敢出。
大臣潘时良上前一步道:“陛下莫要动气,当心气坏了身子。黄河问题关系我大夏国运,牵一发而动全身,大臣们谨慎对待,进行多次商讨也很正常。”
景丰帝从鼻子哼了一声,说道:“朕能不知道他们?治河方略若变,就得重新换一批管理此事的大臣,这一来二去的,动了多少人的饭碗,他们当然不愿意撒手了。”
“一个个都说要遵循大禹之法,清淤疏通为主。关键是这历朝历代都在清淤,不知耗费多少民力物力,但黄河还是常常泛滥。八年前那次决堤,毁了多少田地,死了多少百姓,这些人怎么就不吸取点教训!”
景丰帝年纪轻脾气火爆,又即位不久,对这些墨守成规的古板臣子最是看不惯,此时从椅子上坐起来,在宫殿里边走边骂。
骂着骂着,又对潘时良道:“朕初看你那束水攻沙的办法时,就觉得颇为可靠。本来想先让工部算算这其中的工程量,朕也好去替你说服众大臣。没想到工部自己先炸了锅,一个二个全给朕上折子,说你是蛊惑君上的奸佞,说朕识人不清,破坏祖宗传下来的规矩。就差指着朕的鼻子骂朕昏君了!”
潘时良不敢接这话,躬身说道:“陛下言重了。陛下不必为此忧虑,还是先定下巡河的章程,到了黄河边仔细勘探一番,到底哪种方法好,到时候自然有定论。”
说着,他从袖中掏出顾云霁的文章递给景丰帝:“说起治河方略,臣最近看见一篇文章的观点十分新颖,陛下请看。”
景丰帝边看边点头:“植树造林……这方法虽从未听闻,但看着倒是十分有道理。这是谁写的?把他召来,朕要见见他。”
潘时良笑道:“陛下恐怕一时半会还见不到他。此人名叫顾云霁,年仅十五岁,是鹿溪学院的学生,臣也未曾见过。这篇文章还是山长徐承裕寄给臣的。”
景丰帝闻言十分惊讶:“才十五岁,还是个学生,竟然这般惊才绝艳!哪家的子弟?”
潘时良道:“松江顾氏的子弟,前太师顾正德就是他的祖父。”
“名门之后,难怪……”景丰帝沉吟道,随后他又看向潘时良,“那依潘卿所见,这文中提到的办法,特别是这句‘三策并行,可保黄河千万年安然无虞’可信性又有几分呢?”
潘时良如实答道:“这文中的近策和中策,正是臣与朝中诸公争论不休的问题,都各有其优劣。至于这远策,臣之前也有类似的想法,但未曾实践过,也不知其效果究竟如何。”
“况且,黄河中上游十分广袤,若真要处处植树造林,工程巨大,耗费难以想象,短期内还不能见其成效,非一代人之功。所以,臣也不敢肯定这办法是否真的有效。”
闻言,景丰帝沉思起来:“顾云霁……还是得见上一见才行。此次巡河完毕之后,倒是可以趁机南下,去江南逛一逛,顺便也去看看徐承裕的鹿溪书院……”
然而,发生在皇宫中的一切,身在鹿溪书院的顾云霁并不知晓,此时他正全心全意地备战即将到来的书院月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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