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时心中也暗暗下定决心,若是此次大考高中,她必也尽力保那赵家小六一个前程。她们这等巫蛊世家的女子,说话向来是算话的,说任凭差遣就是任凭差遣。
赵三笑了笑,将话头按下,直言:“小六才八岁呢,且叫我回头问问她的打算。”
尤二姐笑道:“你们这话若是在外头说,定然有人要笑痴人说梦了。不过说句心里话,赵姑娘姐妹两个都是果决女子。你们不晓得,我那大姐姐家有个妯娌,就是顶顶厉害的女人家,旁人都说她是脂粉堆儿里的英雄,若是人人都像她那样自立自强,还能自己掌管钱财,这世上哪里还有这么多烦心事呢?”
这话便是将她自己带入了那个环境里,为女者,三从四德层层束缚掣肘,一辈子难得几年自在的喘息,几人想到这儿,都为此沉默下来。
正说着,刘平在外面敲门,说小六有事想找胡夫人说说话,问方不方便过去一趟。
“方便,有什么不方便的。”说着就起身,准备出去。赵三捡了两块饼子在油纸包中,问道:“那两位少爷可是走了?”
刘平支支吾吾的,说走了,又没走。
胡夫人先人一步,一进院子,正对上那美衣华服簪金戴玉的贾宝玉,没等她行礼,贾宝玉就上前,喜得笑道:“听闻夫人懂些不同寻常的岐黄之术,不知道能否瞧那胎里来得先天不足?”
云珠给她挤眼睛,又将引魂香的事略说了一遍,苦笑道:“我不敢胡说,只得请夫人您到场,亲自回了,宝二爷才放心呢。”
沾上黛玉的事,贾宝玉就分外上心,一听那引魂香有些神奇,便迫不及待的想要为黛玉也讨一支。
胡夫人冲云珠点点头,沉吟片刻,方道:“若凭空说能,自是夸大。胎里不足,也有大千表征,见不得正主,怕是不能定论的。”
既说了要给云珠差遣,胡夫人回话就十分小心翼翼,生怕不能哄这位爷舒心,将来给小六使绊子。
她拿捏着分寸,将宝玉勾得心痒痒,恨不得立时打马归家,将这一丝好消息告诉老太太,倒是云珠,心头百转千回,怕极了这位想一出儿是一出儿的大爷。
“林姑娘的身子又不是一日两日的事,二爷还是慢些,回了老太太和太太们……”眼见着马蹄翻飞,一转眼功夫人就已经打马出街去了,云珠心中难免添优思,生怕他转天就将黛玉偷出来了。
如今提到这里,胡夫人也问:“竟没要你回去伺候,想来这国公府待下人宽和,叫你好生养几日。”
“原是要回去的,这等翻天覆地的热闹,不晓得要洒多少赏钱。”云珠接了一句,看向胡夫人时脸上一窘,心内惴惴,心道这财迷样子倒是不好叫人看了去,于是强笑道:“那两位公子要听说书,我说得多了,嗓子就哑了,宝二爷以为我还没痊愈,便叫我多养几日再回去。”
胡夫人并不晓得,那贾宝玉是听了恐怖故事,一时半会儿不敢看云珠的脸罢了。
所以稀里糊涂的,还只当是国公府宽和御下,跟着笑呵呵道:“那样小小年纪,板起脸来也很是威严。只是他说那位先天不足的,到底是何方神圣?”
又指着小胡子,“说是先天不足,我家这个也是,我还有些法子调理,只不晓得这人程度如何,若坏你事,我便说做不成就是了。”
这一副天大的人情算在云珠头上的架势,叫人十分惶恐。云珠想了想,怕胡夫人觉得自己是算计她,又知道胡夫人的聪慧,便没打算做期满,是以将人拉进屋,接过赵三手里的吃食。
将空间里的瓜片茶翻了一包出来,亲自煮了,围坐在一起才开始边吃边细细说:“说来话长,府上有位失了双亲的表姑娘,自幼体弱,长年累月的吃着补身的丸药,身体却依旧无底洞似的,还是见不得风受不得累。”
大家小姐身娇体弱也是潮流,君不见宝钗那样明艳康健的姑娘,为着名声也要捏个体热的毛病出来,常年在吃什么冷香丸的。
怕胡夫人觉得黛玉是赶潮流,云珠特地强调:“便是吃口凉茶,冷盘,甚至一只螃蟹腿儿,都要寒得吐出来。她那丫鬟与我还算熟识,也常说她家姑娘夜不能寐,食之无味,吃药十回总要吐上八回。”
见胡夫人神情凝重,云珠小心翼翼问:“可还有得救?”
要是不行,她们小老百姓的,可不要去淌这趟浑水。胡夫人听了,也明了云珠的意思,托着腮点点头道:“听着倒是有几成把握,若是有机会能瞧瞧,就更好了。”
这就是非要将这天大的人情栽在自己脑袋上了,云珠踟蹰道:“那起死回生术……”
要是不能送人平步青云,这人情她还受得住吗?不由得后悔自己粗心,尽将引魂香放在袖子里忘了,这才挥袖间叫贾宝玉闻到了,惹出这么多事来。
若是早放空间,岂不是就没这么多后续了?
“我没有同你讨价还价的意思。”胡夫人嗔怪地看了她一眼,叹口气道:“你一说那无父无母的小姐,我就想起了我相公。”
“你年纪小,尚不知六绝之人的苦处。”
说着,就沉入了回忆之中:“当年我们初初成家时,那胡家的族老也是同今天的刘家一般,龇牙咧嘴的想要瓜分了我们,要不是他心硬,一口气卖了祖宅,镇住了那帮牛鬼蛇神,后头又连夜搬离金陵,这才有安生日子过。要是挨着住着,只怕现在也还有得闹呢……”
眼下云珠不懂,胡夫人说这些话里头的苦处。
许多年后,她送着黛玉搬去郡主府,才真正晓得那句六绝之人惟有自立的真正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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