矮圆将刀搁在驿臣背上,威胁之意不言而喻。
众人见了,相继怒目而视,就算是最低等的官,那也是陛下的官,天子的官,岂容外邦如此威胁!
赵陆瞧了也有些生气,这长相,再加上这口音,听着难免激活了不少民族情绪,于是硬邦邦的问:“我们就是郎中,你找郎中有什么事?”
她空间里还有两包砒霜,心道若真是东瀛人受伤,不如一气儿毒死拉倒。
“有救了有救了……”驿臣感受着后背的寒凉,暗道今日真是出门不看黄历,这东瀛的使者也不是个好东西,净知道给人添乱,好好的在驿站住着,等着陛下召见之后再溜达不行吗!
驿臣压下心中不满,对着年纪最大的胡君荣讨好道:“原来是医官大人们,哎哟,真是老天佑我,求各位帮帮忙,我们这有个使者乱跑,叫捕兽夹……”
虽不晓得是哪国的使者,但东道主之心一起,大家就变得和善起来。
不过捕兽夹这个东西,可轻可重,又是使者,寻常郎中只有退避三舍的份儿,胡君荣也不敢打包票,望着驿臣道:“我们出门是为着旁的事,用物也不齐全,行不行的,不敢和你打包票,尽我们所能而已。”
“是是……”
想起那把弯刀,驿臣仿佛后背发凉,面上却不敢有不满,只能将头垂下去,叠声应个不停。
矮圆又叽里咕噜一串急促,没人听得懂,赵陆却连听见了两句经典脏话,手掌缩进衣袖里,默不作声的开始掏砒霜。
那边众人合力,将伤者从沟里抬出来。走得进了,赵陆便看见了殷红的小腿,目光向上,如出一辙的小眼睛秃头顶,一望就知道是东瀛人。
“没救了,等死吧。”她小声说。
胡君荣将衣裳撩起来,看了一眼伤势,莫名其妙的回望了一眼赵陆,仿佛在说:不要当着客人的面使小性子,这簇新的捕兽夹闪着寒芒,连破伤风的风险都没有,怎么就没救了?
不过他也不打算让赵陆上手,在场的都是正经编制,唯独赵陆是个充数的萝卜,若是有后顾之忧,她承受不起。
胡君荣带着两个医卒,各自使力将捕兽夹取下来,哗啦啦的鲜血奔腾得欢,又没有止血带,只得从那伤者身上撕下来一条衣摆做截扎。
矮圆见着鲜血汩汩,焦急的神色做不得假,围在胡君荣身后,若不是叫医卒们拦着,他的弯刀恐怕要比到胡君荣背上去。
不过驿臣却是松了口气,死道友不死贫道,他擦擦额头,转身见赵三面上的不满和跃跃欲试,只当是谁家的小孩,忙哄道:“小姑娘真是生得玉雪可爱,只这等场合,未免血腥,不如去车上等待吧。”
老实说,胡君荣不叫她上手,她心中颇有些气愤,对上驿臣,便有些不耐,小声追问道:“东瀛人为何会出现在这处?你知道的,西大营就在前方。”
军区附近不得逗留,一顶刺探军情的帽子,管你哪国使者,按照冯正平他们的性子,搞不好都能变成开炮的导火索。
驿臣想了想,这姑娘她爹指不定就是在场的谁,这么算来都是本家,说了也无妨。
于是低声道:“说来也是咱们陛下恩典,你说给外邦人封个千户侯算什么事儿?这不,这些年东瀛人年年都借机进京,轮流来看他们的千户人口田产,还专门在金陵租了田地,往这处送什么芙蓉膏……哎哟……”
他想着,叫大家都知道东瀛人多可恶才好,免得陛下年年恩赏,他们年年来做武扬威。
“什么?”赵陆吃
了一惊,她已经听不进去别的了,芙蓉膏?什么祸国殃民的玩意儿!
“唉,这些东瀛人真是机灵,知道黄金有价药无价的道理,专程做那窍门生意,那可是一两金子一两膏的金贵玩意儿啊,这千户没谁比他们更会当了!”眼红啊,真眼红。
赵陆将收回去的砒霜又拿了出来,心里已是巨震。
望着地上那个因为忍受疼痛而微微拱起的身子,脚下忍不住地往前探去,正想说我也看看,却转瞬又叫反射的刀光晃到了眼睛,脑海里有了一瞬间的清明,随即脚步顿住了。
是啊,杀了他一个,不止不顶事,甚至会为胡君荣他们带来大麻烦。
驿臣见她面无血色,便闪身站到赵陆面前,轻笑几声,没有说话,却严严实实拦住了赵陆的视线,叫她看不见瘸腿东瀛人。
片刻之后,胡君荣的声音响起,“我们出来仓促,也只能处理成这样,索性只是腿断了,我们复位得很成功,只要回去细细调养,不出三月,必能恢复如初了。”
说着,又细细讲解了不少将养上的知识,一副客人最大的模样,叫赵陆咬紧了一口银牙,什么东西,也配得上这么好的热情。
见众人散开,赵陆一个箭步上前扶起自行车,气咻咻的往前奔,还不忘回头对着胡君荣怒目而视。
“怎么了这是?嘴都能挂油壶了。”交了差从西大营下值的时候,胡君荣笑吟吟地明知故问,他也不多想,只当这小丫头气自己不让她经手罢?毕竟营中的外科,她已有了不下于自己的建树。
“他们是东瀛人。”
“嗯,我知道,驿臣说了。”胡君荣不以为意。
这样的态度,叫赵陆有些气氛,低声怒道:“他们在贩卖芙蓉膏!”
“是,你和驿臣说话时,我也听见了。”
胡君荣慢悠悠的,不知道赵陆为何生气,但一想她对方剂之道一知半解,便道:“芙蓉膏乃是芙蓉叶与黄荆子所制的消肿排脓方,现在咱们太医院还有十几种配伍的复方芙蓉膏呢。”
此话一出,赵陆一怔,随即又眯起杏言,凉飕飕道:“这玩意儿值当一两金子?又拿我当小孩儿糊弄,胡叔明知道我说的不是这个芙蓉膏。”
“呵呵,那也是解热镇痛的好方嘛,宫里也用呢。”
胡君荣打着哈哈,心里却叹了口气,这种芙蓉膏金贵,从原料种植到后期炮制,都有其特定的说法,又介于良方与毒方之间,剂量十分微妙,寻常郎中都不知道,京中也从未听说哪个药房的芙蓉膏出自东瀛人之手。
那他们卖给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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