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严事先带了一件外套,刚才给黄帆盖在身上。
“谢谢。”
黄帆披着庄严的外衣走出告别厅。
夏末凌晨的清风已然有了些许初秋的凉意,小鸟开始在树上蹦跳鸣叫,远处密密麻麻鳞次栉比的墓碑提醒黄帆生命的短暂和脆弱,而其它告别厅里传出来的哭泣声更是提醒黄帆要珍视亲人。
亲人?对,他们都是我的亲人。
他是我的父亲,曾经风光无比,却选择这样的方式结束自己的生命。
她是我的母亲,一直飞扬跋扈,却终究逃不过牢笼的囚禁。
亲人,我其他的亲人在哪里?
爷爷,奶奶,伯伯,叔叔,姑姑,姨娘,舅舅,表姐,表哥,表妹,表弟,等等的等等,你们昨天一个个还忙着打电话询问他去省里学习回来是不是要提拨?可现在一个个没有一点声响。
你们平时通过他走的后门搞的关系,少吗?
你们一有小病小痛总是不停地给我发信息,要我为你们挂个专家号,为你们开点好药,我的手机不得不设置在静音状态。
今天,我需要你们的帮助,特意把手机铃声调到最高,却为什么始终静悄悄?我有痛,你们怎么就不能够安抚我一下呢?
亲人如此,朋友更不必说,除了闺蜜赵瑄第一时间主动发来一条安慰的VX之外,其他所有的朋友全销声匿迹。
她知道赵瑄这个时候自身难保,能发来一条安慰她的VX已是不易。可其他女朋友呢?她发了十几个女朋友的VX,回复竟然一致的“消息已发出,但被对方拒收了。”
“节哀,需要我出手随时吱一声。”
这是自己父亲发生跳楼事件后除了赵瑄之外,黄帆收到的另外一条好友VX,时间仅次于赵瑄。
这VX好友还是当天下午刚刚新加,这好友是她学生时代最瞧不起的那个大山窝里出来的乡下呆头,一个吃红薯长大的红薯梗。
一身粗布衣服,一双洗得发黄的旅游鞋,是这个叫庄严同学的标配。
庄严,你的寒酸让我嗤之以鼻。
记得有一次上体育课,老师要求每个同学脱鞋到垫子上做动作,你脱下那破旅游鞋的脚引来全班同学哄堂大笑。
因为你的袜子实在是太破,十个脚趾九个露在外面。你丝毫不感到难堪,反而乐呵呵地说,脚趾露在外面凉快。
庄严,高中同学三年,只有你的成绩遥遥领先于我,我总怀疑你成绩的真实性,总以为你不是偷看就是抄袭,你一个大山里出来的乡下呆头不可能考那么好。
庄严,你考上名牌大学又以满分毕业,居然回水州当一个小记者。
庄严,你在水州融媒体中心当记者,我以为你会主动来找我,找我搞关系。
庄严,你不但不来找我,还从不参加同学会,同学们嘲笑你是害怕脱那双破旅游鞋。
庄严,你在水州融媒体中心三年,一年一个大奖,拿得手酸,跳楼的那位天天回家提起你,还不遗余力为你做大媒,做“水州一霸”的上门女婿。
庄严,你好好的记者不做,竟然辞职回你那山窝窝,同学们全说你真的是一个红薯梗。
庄严,你的一句“节哀,需要我出手随时吱一声”让我泪流满面,你没说“帮忙”而是说“出手”,你不是一个“叫”字,而是一个“吱”字,你为什么在这个时候还如此尊重我?
庄严,我做梦也不会想到,在我人生最灰暗的时刻,是你的肩膀让我依靠,让我能够有片刻的安睡。
庄严,你给我的这一份温暖,我会铭记一辈子,感恩一辈子。
“黄帆,镇卫生院的同事来看望你了呢。”
庄严在告别厅门口喊黄帆。
“小袁,怎么是你们?”
黄帆回过神,见两个年轻女孩和一个中年男人站在庄严身边,其中一位正是昨天和她一起出诊救治俞念肃老人的小袁护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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