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饭回到下榻酒店，杨晓芳还一直跟吴则怄气，拉着个脸，像是谁都欠她一百万。

说是过来看望朋友，结果莫名其妙借出去50万元。

借钱也不是不行。

之前在他们需要钱的时候，许多亲戚朋友都慷慨解囊，给他们借了很多钱。

关键问题是自家公司现在还欠着一屁股债，资不抵债的情况下，给别人这么大一笔钱！

三五万元也就算了，一出手50万元！

能不让人心惊肉跳吗？

“你别生气，你看你拧着眉毛，皱纹都出来了。”

吴则伸手想要捋一下她额前的碎发，被杨晓芳扭头躲开了。

他转身从柜子上拿起一瓶免费的矿泉水，拧开瓶盖递给她，笑道：“消消气，喝点水，你听我慢慢讲。”

杨晓芳确实是渴了，一把夺走矿泉水，哪怕喝了水也无法浇灭心中的怒火。

“你自己又不是不知道，金钛地质公司那情况，别看他们表面光鲜亮丽，就他们租的那个写字楼，半层楼，一個月光租金我估计就得好几万！”

她从吴则的口中对金钛地质公司多少有些了解，而且去过他们办公室亲眼看过之后，也有自己的判断，“他们公司几十号人，现在手里一个项目没有。关键问题是，有一个不务实不脚踏实地的老板，光想着做大事找大矿，然后名震全国。理想很丰满，充满了超现实主义，理想主义！在我看来，他这样的人做企业不可能成功！”

“其实余恩钛也不是一无是处。据我观察，余恩钛知识渊博，人家曾经也是大学副教授！”

吴则笑呵呵的，也不动怒，心平气和，“咱们不能轻视别人，人家有理想有目标，其实是个优点！”

“我觉得他那种人，就应该在学校里面好好教书，做好研究工作！”

杨晓芳有自己的判断。

她也不是蛮不讲理的人，忽而觉得自己说的话太过于尖锐了一些，稍显刻薄，于是语气稍缓，“我是女人，可能看问题角度跟你们不一样，但我就觉得余恩钛不该开公司。”

“确实是，你说的太对了！”吴则点头认同。

杨晓芳见吴则赞同自己说法，心情稍稍舒服了一些，“是吧？他们公司四五十号人，那可都是嗷嗷待哺，一个月光工资就得十来万，要是没项目，坐吃山空，要不了多久就完蛋了！”

“现实情况确实是这样！”

吴则点头，不由得回忆过去，忆苦思甜，“想想咱们公司去年的情况，简直如出一辙。工资发不起，人都跑光了。”

现在公司逐渐变好，过去的苦难，反而成为一种阅历，一种成功的铺垫。

想起来，杨晓芳便不觉得经历那段痛苦的岁月是一种煎熬，反而是一种历练。

每每想起来，便觉得眼下的生活更美好。

想到此处，她心中对吴则那点怨气，也瞬间消散一空。

她抬头看向吴则，四目相对，最终还是给他翻了个白眼。

“看这情况，余恩钛借了咱50万元，三个月一过，他不一定能还得起啊。”

“还不起正好。”吴则微微一笑。

“你现在是真飘了，50万元不当回事啊！”杨晓芳的情绪又泛起波澜。

“不是不当回事。”

吴则连忙解释，“我是这样想的，余恩钛还不起咱的钱，那就让他以身抵债。余恩钛的公司不值钱，但是他这个人值钱！他有能力，有学识，很多地方我都不如他。还有，他们公司虽然是个累赘，但他们公司里面那些有工程师证书的员工，对咱们来说，那都是宝贝啊！”

“哦……”

杨晓芳若有所思，渐渐领悟了吴则的意图。

“咱们公司想要发展壮大，太需要人才了！你想想看，咱们公司招聘广告贴出去多长时间了，也没招到人。”

“余恩钛怎么就能招到那么多人？”杨晓芳诧异道。

“余恩钛以前是什么身份？理工大学的副教授，他们学校的强项就是勘探专业！招人方面，他的门道比咱们多！”

“你这么一说，我突然也觉得余恩钛是个稀缺的人才！”

“那可不！他能弥补咱们公司最大的短板！”

“老公，还是你看问题比较长远。余恩钛有将才，我老公有帅才！”

“是不是很仰慕本老公？我身上优点可多了，关灯，到床上我让你慢慢摸索。”

“讨厌，老夫老妻，你还那么肉麻！”

……

睡得早，起得稍微晚了一些。

吴则在酒店吃过早餐，本来想着直接去金泰地质公司，先把借钱合同的事情落实到位，刚出门，突然接到了一个陌生电话。

对方声称是黎有明的秘书，叫黎东贤，约他们在国茗茶楼见面。

昨天他们才在国土厅办公楼那里跟黎有明见面，而且黎有明的新闻报道对他们的心灵造成了巨大的冲击，对此人印象深刻。

吴则跟杨晓芳说明情况之后，杨晓芳有些慌，询问道：“怎么办？”

吴则仔细想了想，朗朗乾坤，去喝杯茶不至于有什么危险。

况且人家好心好意邀请咱们过去喝茶，过去露个面，了解对方意图，也不是不行。

“去！”

他很快打定了主意，“按照昨天他们的意思，多半是要跟咱们谈项目合作。如果他们直接给钱，咱们就干。如果像陈浩那样的人，抠抠搜搜，还要咱们垫资，咱们就不干，转身走人！”

“嗯。”杨晓芳也确实觉得要抓住机会。

地勘基金的项目太难申请了，要跟地矿局、有色局这类大单位正面竞争，胜出机会不大。

商业矿产勘探，反而是他们值得争取的战略要地。

他们驱车来到了国茗茶楼。

茶楼里面很安静，一个个雅间里面，有些人在低声交谈。

服务生端着有长长的壶嘴的茶壶，行走如风，脚步轻盈，见到客人微微低头轻声问候。

吴则被服务员带到了一个单独的阁楼雅间，阁楼外面有假山水榭，还有渺渺丝竹之音从不远处传来。

这真是一个修身养性的好地方。

不过可以想到，这里的消费一定不便宜。

“请坐。”

黎有明已经坐在一张藤椅上，面前放着一杯茶。

他今天依旧穿着那身黑色的中山装，衣服上随处可见褶皱，一定是经常穿的。

在他的旁边，还有一名昨天见过的青年，就是那位在协会办公室里面大声质问的人。

“黎老板，你好。”吴则坐到了对面。

“这是我的侄子黎东贤，是我的秘书，也是我们清泉多金属矿产公司的总经理。我们在这边的生意，现在基本上是他在负责了。”

黎有明主动做了一下介绍。

吴则刚才在过来的路上，又在网上搜了一下黎有明的相关新闻，报道说01年黎有明因为矿山事故被判入狱20年，四年后出狱，就直接到省外避难，也做多金属矿生意，省内的生意已经不多了。

“你好。”

他微微点头，仔细审视了一遍那位青年，看起来不到30岁，穿着西装，短发，鼻梁高挺，坐在黎有明旁边很恭敬的样子。

“今天请你们过来，正如昨天我们初次见面的时候所说的，我们正在物色一家私企，帮我们做勘探技术方面的项目。”

黎有明示意吴则和杨晓芳喝茶之后，很快直入主题：“咱们真的是因缘际会，虽然还不算很了解对方，但我希望通过合作，能够达成彼此的联系。”

“好啊。”吴则爽快的答应。

黎有明端起茶杯喝茶，黎东贤就接过了话头，跟吴则商量了起来：“我们清泉多金属矿公司名下有很多勘探项目，也有自己的矿山。只要你们有实力有技术，关键是能找大矿，那我们将来合作的机会一定还会更多！”

“这么说的话，莪们对彼此的合作充满了期待！”吴则笑着跟杨晓芳对视了一眼。

“我们这有个项目，锡、铅多金属矿的勘探，已经做了一半，没做完，你们能干吗？”

黎东贤看起来是一个做事干脆利落的人，一点不废话。

“能干，肯定是能干。就是……”

“钱方面，250万元的预算。”

“不高啊。而且这个数字让人感觉不怎么吉利。”

“你想要吉利的数字，可以啊，258万元！而且这个价钱不低，因为这个项目已经做了大部分工作量，地质图都很齐全，物探测量也做了不少，甚至打钻都打了很多！你们想要的资料，基本上都齐全！”

“按你的说法，所有工作都做了，还让我们去干什么？”吴则纳闷了。

“这个项目，情况有些特殊。”

黎东贤看了黎有明一眼，略作沉吟之后，才述说原委，“我们项目区紧邻龙江，最近对矿山污染，尤其是对水资源的污染问题，抓的很严。这个锡矿项目，很早以前就做了勘探，有探矿权，在申请采矿权的时候，专家否决了我们的申请，认为我们的项目资源储量不高，经济效益不高，甚至产生的效益还不如潜在的对水资源的污染……”

“要是污染水源，我们也不敢乱来。”

吴则越听越是觉得这是个棘手的山芋，这钱肯定是没那么好挣的。

“现在科技发达，矿山污水处理方面，我们都做得很到位的！而且过去这些年，我们公司对水资源处理方面，做了很多慈善事业，投了很多钱！龙江的水资源污染治理，我们都有捐款！”

黎东贤连忙解释，“我们请你们来，不是让你们帮忙处理水污染问题。拿到采矿权之后的事情，跟你们没关系。我们请你们来，主要是希望你们能帮我们拿到采矿权。”

“采矿权现在是越来越难办下来。”

吴则可不是门外汉。

采矿权证虽然只是轻飘飘一张纸，但这张纸上面承载的是高耸的矿山，以及数以亿计的利益。

正因为现在越来越重视环境污染问题，所以采矿权证才越来越难办。

不像上世纪九十年代，为了经济发展，矿山粗放管理，私采盗采猖獗。

“我们当然知道采矿权证难办理，这个事情也不劳你费心。”

黎东贤不疾不徐不骄不躁，条理清晰的跟吴则讨论：“现在最大的问题，就是我们项目的储量不够高。按照专家的说法，只有矿山储量够高，开采矿山给社会能带来足够大的经济效益和社会效益，才会颁发采矿证。”

说罢，他看向吴则，“你们需要做的就是把储量提高上去，让专家闭嘴，乖乖给我们颁发采矿证。”

“啊……”

吴则听明白了。

扭头跟杨晓芳对视一眼之后，他略微想了想，并不急于表态，而是询问道：“昨天你们到地质学协会办公室大吵一架，因为他们不给颁发采矿权证？”

“不只是因为这个项目，比较复杂，你没必要了解清楚。”黎东贤看来对这个问题不想多说，所以避而不谈。

吴则也没追问，胡乱打听别人的事情显得很不礼貌。

“情况我们已经有了初步了解。做勘探，找到矿，这是我们所擅长的事情。不过，勘探费方面……”

“258万元的勘探费，不低了。你们是一家新成立的公司吧，如果你对市场行情了解足够多，应该为这样一个项目感到疯狂才对。”

“金额大小，我们其实不太挑。”

吴则沉吟道：“我们关心的是支付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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