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任平把朔方六郡,有名的接生婆都给请过来了,大概有十几个,从旁协助嚓花儿。
屋外院内随时待命的婢女,足有上百人,只要嚓花儿一声令下,她们立刻便会动起来。
烧热水的锅,就架在院内,连架了三口大锅,水就一直没有凉过。
这些水都是取至北河上游的临水,是任平派水军,专门运送过来的。
足足一口气运了三船。
没有治愈大出血,不能刨腹产的年代,产妇生子,无疑是去诡门关溜达一圈。
任平对此束手无策,只能是心里干着急,脸上强装镇定。
随着时间一点一点流逝,红英越来越痛苦。
“啊!夫君!救救红英!红英疼!啊……”
“我在呢!红英不怕,夫君在呢,在呢!”
红英疼得把任平的手掌都给抓得鲜血淋漓。
但任平丝毫没有注意到自家的伤势,满眼都是对于红英的关切之意。
唯恐惊吓到红英,任平没有出言斥责一众接生婆,可即便如此,有他在,一众接生婆在目睹了他那仿佛要“生吞活剥”了自己的眼神后,哪里还敢轻易对红英有所动作?
“将军虎威,有你在此,她们安敢为红英姐姐接生?”
撵任平出去的话,在场之人,唯有嚓花儿来说,她也是硬着头皮说的,眼下任平这副神情,说他下一秒,便会对着自己拔剑,嚓花儿都毫不怀疑。
“哼……”
任平闻言,暗暗运气长哼。
“今日我的英夫人能够母子平安,我保你们在场所有的接生婆,一辈子荣华富贵。”
任平只说了奖赏的话,没有说后面惩罚的话。
惩罚的话,他也不用说,大家一看任平那副神情,心里都清楚得很,今朝英夫人母子平安,她们就能活,若是有个闪失,她们全家都得死。
红英的手劲很大,任平将手掌从其手中抽出来的时候,被她硬生生的抓下去一块皮肉。
出了房门,邹兰见此,赶紧和焦叟一起为任平包扎手上伤口。
任平的脸色,阴沉得可怕,即便是夷安公主,也不敢在此多问。
“啊…啊…啊……”
随着屋内惨叫声,此起彼伏,任平根本在院内站不住,左右提着剑,来回晃荡。
他这副状态,院中之人哪个敢拦,敢随便出言?
谁不怕自己若是说错了话,成了任平的出气筒,他手里的剑便要立刻劈在自家头上了?
一众婢女往来送水,递锦缎,粗布,更是心惊胆战,一步也不敢出错。
“医长,英夫人已然开到十指,都过去大半个时辰了,胎儿的头部依旧出不来,照此下去,恐怕性命危矣。”
一众稳婆当中为首者,见红英情况不对,当下向嚓花儿进言。
嚓花儿闻言,当即狠狠的瞪了她一眼,还不待她回话,红英却是虚弱的出言道。
“二妹,此子乃将军大儿,你一定要替我保住他。”
嚓花儿听罢,赶紧换上一副轻松面容,安慰道。
“姐姐放心,稍遇阻碍,不妨事,妹妹定能保你们母子平安。”
“嗯!”
安抚好红英后,嚓花儿当即起身,对着一众稳婆,厉声下令。
“尔等守好英夫人,我去取一些医具,稍后便回。
若是再让我听到你们说什么丧气话,先给我摸摸你们各自的吃饭家伙!”
“诺!”
“老身不敢!”
“谨遵医长之命!”
………
一众稳婆,受了教训,哪里还敢多言,皆立马接替嚓花儿,为红英做接生,一时间屋内给她加油打气的声音不绝于耳。
交待好了稳婆,嚓花儿临推门时,深吸了一口气,稍稍平复了情绪,脸色,方才快步从中走出。
她一到院内,任平第一个冲到了她的面前,周遭夷安公主,兰夫人,灵夫人,乐夫人,直接将其给团团围住。
还不待任平问询,嚓花儿却是先开口。
“我有事要问焦老,将军和众夫人莫要耽搁,英夫人还在产子呢!”
嚓花儿说罢,丝毫不给任平等几位夫人面子,直接转身寻庭院外,坐在软榻上的焦叟去了。
任平见此便要跟上,他才有动作,忽闻嚓花儿转身制止。
“将军虎威,朔方六郡之属,莫敢不从,今病情紧急,将军莫要相随,以免惊吓到我等,出了岔子。”
“呃……”
任平被嚓花儿噎得一点脾气都没有,人家不让他跟着,他还就真不敢跟着。
任平也知道自家眼下什么忙也帮不上,只能干着急,所以也就不去给嚓花儿添乱了。
任平都听话,庭院中在场其他人,哪个还敢违背嚓花儿的意思,强行跟着她?
别说跟着了,自她出言制止了任平后,整个庭院,以焦叟为中心,方圆二十步内,就见不到一个人影了。
“可是胎儿头骨不得出?”
“焦老料事如神!”
嚓花儿见焦叟不待自家问询,便已然低声猜出了问题,心中对于红英顺利产子一事,又多了几分信心。
焦叟得到肯定答复后,摸了摸自家的胡子,思索了片刻后,从怀中取出一个锦囊。
“这是我临来前,配得顺产药丸,你将其混合着清水,给英夫人喂下,再辅以主穴为主,合谷、足三里施以捻转提插之补法,稍重刺激。
太冲、三阴交用泻法,宜用较强刺激,能导引针感向上放射为佳。
取针三至四寸,以捻转结合小提插之泻法,使针感向前达小腹部,若如针感下传或肛门均再做调整。
曲骨、横骨,直刺一寸,令针感达外阴或整个小腹呈重胀感。
余穴采用平补平泻法,留针一刻钟,间断予以运针,直至胎儿产出。”
“诺!”
得到明确指引,嚓花儿高兴不已,她这一声“诺”,掷地有声,把一旁恍恍惚惚的任平,吓了一个激灵儿。
嚓花儿却没时间在乎许多,拿着锦囊,直接风风火火的回了房中。
任平不敢去问嚓花儿,便先收剑入鞘,龙行虎步的来到焦叟面前,硬挤出一副笑容,好言相询。
“焦老,小子这厢有礼了,不知内子的生产可还顺利?有无性命之危?”
任平又是作揖,又是好言相问,但焦叟却是一副茫然的神情,不言不语。
任平见此,顿时火冒三丈,便想要拔剑相向,但想到自家夫人的性命,还在人家手里,立刻把火气压了下来,并顺势又走近了几步,俯身低头,轻声问询。
“焦老,尽管直言,小子我也是火里来,刀里去的汉子,什么情况我都能挺得住。”
这一次任平的问题,依旧没有得到回答。
其俯身半天,焦叟连半点动静儿都没出。
任平见此,当真是压不住火了,就在他拧眉瞪眼,手掌都握到剑柄上的时候,焦叟回言了。
“将军方才说什么?老朽年迈,精力不济,耳目不聪,实在是没听清,但有得罪之处,还望将军勿怪。”
焦叟说罢,颤颤巍巍的从软榻起身,给任平作了一个揖。
“嘿……行!行!”
任平见此当真没了脾气,直接转身寻一处墙角蹲着去了。
待其转身后,焦叟的嘴角微微上扬片刻,又赶紧恢复了原来模样。
“哇~哇~哇……”
嚓花儿回房后,任平也不知道自己等待了多久,里面的惨叫声,都停止好半天了,他一颗心随着连续婴儿的啼哭,而彻底放下心来。
此刻的任平再也忍不了,他将手中佩剑,随意交给一旁的婢女,自家则是快跑到房门前。
还不待他叫门,房门便被从里面打开,为首的正是嚓花儿,其后跟着的接生婆,以红锦缎裹着一个皱皱巴巴的婴儿。
“恭喜将军,贺喜将军,英夫人诞下一名小郎君。”
“嗯!”
任平对着接生婆的话,简单给了一句回应,至于他那个儿子,其却是连看都未细看,便急不可耐的跑到了红英床边。
“夫君,孩儿呢?”
红英着实被这孩子。折腾得够呛,此时虚弱得很,一见任平当面,却还是强撑着面露微笑。
“快把孩子抱过来,让英夫人瞧瞧!”
任平轻握红英的手掌,头也不回的对着接生婆吩咐道。
接生婆闻言,哪里敢怠慢,急忙抱着孩子,快步走了过来,放到红英的身边。
小家伙刚刚出生,便就饿了,刚刚还哭闹呢,喝上红英的母乳后,当即变得乖巧起来。
此时任平方才仔细打量起自家的儿子。
未免红英受风寒,房门在任平进来后,便被出去的几个报喜接生婆,给顺带关好了。
夷安公主,邹兰,阿姿,阿雅,倒是也想探望一下红英,见见她的孩儿,不过一看这场面,直接把自家的急切心情按耐住了。
“尔等在此好好侍奉英夫人和将军。”
“诺!”
“诺!”
“诺!”
………
夷安公主吩咐了庭院中一众婢女一声后,便转身招呼着邹兰,阿姿,阿雅离去了。
她们都知道,此时此刻,属于任平和红英,自家还是不多加打扰的好。
良久过后,红英睡下,孩儿交到乳母的手中,任平小心翼翼的推开房门,对着庭院众人挥了挥手,众人皆随他去了别处院落。
“方才我已和英夫人商定,吾之大郎,取名为方,任方!
传我军令,自即日起,朔方六郡粟米每斤再降十文,直至明年新米丰收。
商贾,县衙,郡城,收购百姓粟米,依旧按照原价一石二百四十文,此中利润差额,由我私库,为他们补齐。
从此刻起,全城召开流水席,炖大肉,一直到明日午时为止。
凡城中百姓所欠府衙,商盟的货贷,一律免除。
军中士卒,按照官职大小,颁发赏钱,寻常士卒赏三十钱,伍长赏五十钱,什长赏百钱,屯长赏三百钱,百将赏五百钱,五百主赏千钱,营长赏三千钱,都尉赏万钱!
里长,亭长赏钱同士卒,有秩,游徽赏钱同什长,三老赏钱同屯长,念其年长,三老每人再额外赏十斤肉。
凡秩五百石以上的官吏,一律赏万钱!
自今日起,凡是商盟中的商队,通行水路走商,免除上交给朔方郡衙税赋,为期一个月!
凡是今日参与接生的稳婆,赏万钱,到本府登记造册,每月皆可领千钱,直至人亡。
参与接生的婢子,亲卫,一人赏千钱,肉三斤,酒一斤!”
“将军仁德!”
“将军隆恩!”
“恭贺将军!”
………
此时此刻,在场的众人,发自内心的为任平得子而感到高兴。
尤其是焦叟,一听说要开流水席,丝毫没有方才颤颤巍巍的模样,腰也不酸,腿也不疼了,领跑众人出院。
任平见此,不由得咧了咧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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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单于!”
“哦!丁灵王来了,快快请坐!”
匈奴王帐之中,狐鹿故大单于满面愁容,其一见丁灵王卫律进来后,眼神中仿佛抓住了最后的救命稻草一般,充满了希翼之色。
卫律闻言也不客气,拱手微微行礼,便顺势坐在了狐鹿故大单于的下垂首。
“狼群今年突然反常,袭击我各部牧民,以至豢养的牲畜大量折损,前番因为战事,各部的存粮皆不多了,今春又误了农时,谷物欠收,今冬牧民,恐难度日。
族中的大祭司有言,说是狼群反常,乃是兽神发怒,本王已经命人祭祀了兽神,但心中仍觉惶恐,不知丁灵王有何良策,可教本王?”
狐鹿故大单于此言一出,大帐之内,当即陷入了沉默。
对于眼下匈奴各部面临的困境,卫律比狐鹿故大单于都清楚,接应各部牧民,猎杀狼群,便是他带着麾下士卒所为。
至于方才狐鹿故大单于,所说的什么兽神发怒一事,卫律是半点都不信。
但狐鹿故大单于,迷信鬼神,卫律也不好说什么。
虽然卫律也不明白为啥狼群会突然如此,但其心中猜测,恐怕此事和大汉脱不开关系。
其思虑了好半天,方才想出了一个不是办法的办法。
“禀大单于,我听漠南游曳的探马回言,说是近来大汉镇朔将军任平,喜得贵子,大肆封赏了治下军民。
现我邦与大汉乃是友邻,大单于又已经在名义上,向大汉皇帝称臣了。
据属下的了解,大汉皇帝,好大喜功,若是大单于命人书信一封,递交给大汉皇帝,请求给予援助,大汉皇帝必然欣然应允。
恰逢镇朔将军任平,近来得子,全郡沾喜,想必不会在此时动干戈,对此事横加阻拦。”
卫律言罢,狐鹿故大单于,静静的思索了片刻后,复答应道。
“就依丁灵王所言,但不知该派何人前往大汉求援?”
狐鹿故大单于此问,又把卫律给难到了。
卫律方才的献策,只不过是应付狐鹿故大单于了事。
大汉给不给援助,对于卫律来说无所谓。
底下牧民会受灾情影响,民怨沸腾,狐鹿故大单于的位置会不稳,但不管是灾情还是大单于的位置更替,都影响不到他丁灵王享受富贵。
但是这些话,他却不能和狐鹿故大单于直言。
此时卫律若是随便选一个人出使大汉,成则自然皆大欢喜,若不成,他恐受迁怒。
到时候一旦底下牧民出现了粮荒,矛头就不是指向狐鹿故大单于,而是指向他了。
要说合适的人选,卫律倒是真有一个。
一直为大汉守节的苏武,还在北海牧羊呢!
苏武本来就是汉使节,若是将其放回,以他为汉匈使者,不仅可以彰显出匈奴臣服,求援的诚意,还能大大增加求援的成功率。
可是于私,卫律自己跟苏武有仇,当初让苏武去北海放羊,说什么时候公羊下崽,才能放他归去的人,正是卫律。
卫律在经过一段时间的思想斗争后,还是选择推荐苏武为使者。
“若以苏武为使,大事可成!”
“哈哈……准!”
狐鹿故大单于闻言大喜,直接点头应允。
方才卫律献策时,狐鹿故大单于便想到了苏武,他佯装不知,反问卫律,也是为了照顾他的面子。
此事由卫律自己提及,对他和狐鹿故大单于,都是一个最体面的解决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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