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方败了,肯定会影响留守的匈奴士卒士气,到时候李陵也不知道,他凭借“战马墙”和五千匈奴步卒弓手,能不能抵挡住玄铠骑兵的冲锋。
这不是李陵对于他自己的战法没信心,而是对于匈奴士卒没信心。
自和卫霍漠北决战后,匈奴人就被大汉打断了脊梁,让他们打顺风仗,劫掠南狩行,让他们坚守死战,打逆风仗,他们是一点也打不了。
尤其是领军的还是李陵,李陵再怎么说也是汉人,这身份平时没什么,一旦他的部队陷入逆风,大家士气不振时,民族隔阂猜忌便会在每个士卒心中油然而生。
匈奴人不相信李陵的忠诚,自然军队士气便鼓不上来。
故而李陵思虑再三,选择隔岸观火,如果左右呼知王缠住了罗愣娃,时间不需要多,只要没有一触即溃,李陵便不会放过这个一雪前耻的机会。
“弟兄们,杀匈奴!”
“杀!”
“杀!”
“杀!”
………
事实证明,李陵的顾虑不是杞人忧天。
由罗愣娃率领的一千名玄铠骑兵,宛如一把尖刀直插左右呼知王的所在位置。
双方士卒在相遇之前,互射了一轮,匈奴人的骨箭,青铜箭,破不开玄铠骑兵的甲胄,玄铠骑兵的倒勾铁弩箭,只要不是射在手臂,大腿这等非致命部位,匈奴士卒挨上了,就会一命呜呼,他们身上的皮毛衣物,能挡风寒,可挡不了擎张弩的箭矢。
远程对射匈奴人都不占优势,近战和玄铠骑兵就更没法比了。
汉军的玄铠骑兵,人手一杆长矛,冲过来就是一矛,直接将面前的匈奴士卒,扎到马下,随即就是齐刷刷抽出“环首刀”,战马不停歇,跟随罗愣娃,左砍右杀,直奔左右呼知王所在。
左右呼知王见到此情此景都懵了,他们没和玄铠骑兵正面打过,虽然知道对方猛,但没想到对方这么猛。
罗愣娃此时就宛如一个杀神,胯下马,掌中棍,身披玄铠,冲入敌阵,根本无一合之敌。
远看好似哪吒闯龙宫,近瞧更像大圣闹天庭。
二万匈奴难阻挡,三千玄铠拜称臣。
此时罗愣娃就是人形坦克,左右呼知王见此,唯有拨马在一众亲卫的护持下,狂奔逃窜。
他追他逃,他插翅难逃。
左右呼知王都跑了,其他的匈奴士卒,更加无心抵抗了。
罗愣娃追他们俩个,这些匈奴士卒眼见于此,聪明的很,选择和左右呼知王的相反方向逃窜,左右呼知王向任平的营地而来,这些匈奴士卒却是往李陵的营地奔逃。
如此一来,左右呼知王越逃,身旁的士卒越少。
他们二人的战马,经过精心喂养,速度奇快,罗愣娃倒是一时追不上,但他们俩个的亲卫却没有那么好运了。
有匈奴亲卫,见此时双方距离拉开了一些,便想以游射之法回击罗愣娃,但罗愣娃也不是一个人来追,其身后跟着一众玄铠骑兵呢!
左右呼知王的上百亲卫刚搭箭,还没来得及射呢!罗愣娃身后玄铠骑兵的擎张弩箭矢,便已然飞到了他们的面前。
一轮弩箭下来,左右呼知王身旁的亲卫,便死了个七七八八。
这不射箭还好,一射箭,直接把左右呼知王的魂儿给吓飞了,他们俩个唯恐身后玄铠骑兵的弩箭,下一目标就是自己,相互对视一眼,当即勒马驻足,也不继续奔逃了,而是下马伏地求降。
“我是左呼知王邪莫考!”
“我是右呼知王赖赖不花!”
“我们愿降!愿降!愿……”
“哈哈哈……绑了!”
“诺!”
罗愣娃见此,大笑不已,一挥手,身后便有数名玄铠骑兵下马,持绳索将左右呼知王二人,捆了个结结实实。
自家王上都降了,剩余的亲卫哪里还会反抗?皆纷纷丢弃手中兵刃,原地乖乖等待汉军捆绑。
不远处四散奔逃的匈奴士卒见此,直接也不向李陵所在奔逃了,反而纷纷丢弃手中兵刃,下马乞降。
这些匈奴士卒也不傻,他们跟着汉军南迁队伍这么多天,任平待匈奴人如何,都被他们看在眼里。
眼下自家的王上都被擒了,他们回去之后,部族哪里能保得住?
怕不是分分钟就被其他藩王,且渠给吞并干净了。
今年草原本就缺粮,他们这些青壮士卒,要么被杀,要么成为其他部族的奴隶,想要混口饱饭都难,左右都是投降,投降大汉,能够吃饱穿暖,跟着镇朔将军,名头也比那些窝里斗的且渠,藩王强多了。
之所以他们没有选择第一时间就投降汉军,还是因为不知道自家王上的动向,害怕自己投降后,自己的家人,被左右呼知王清算。
如今他们却是不怕了,准确的说是怕也没用。
没了左右呼知王,部族就是一盘散沙,根本无力抵御其他藩王,且渠。
少了他们这么多张嘴,部族中剩下的都是妇孺,按草原各部的律法,部族吞并,没有马背高的孩子不杀,女人是部族繁衍的关键,各部吞并皆不会杀妇女。
超过马背高的孩子,也不用其他部族去杀,皆已经跟着左右呼知王出征了,此时正趴在地上,等着汉军受降他们呢!
当然这些人里面,不是没有“硬骨头”,比如张胜,他便没有投降罗愣娃,而是带着数百匈奴人,投奔了李陵。
“右校王!我家王上败了,战况危急,胜冒死前来为您报信,还望右校王早做打算。”
“有劳了,来人带张使君下去休息。”
“呃……”
对于李陵这等不冷不热的态度,张胜心中自然不满,但其却是又说不出什么来。
别人不知他事,李陵又如何不知?
当年正是张胜瞒着苏武串通虞常,想要造且鞮侯单于的反,事情败露后,张胜连累了苏武,卫律斩虞常劝降他们,当时一共有两个副使,一个主使,苏武作为主使,自然是不降,另外一名副使常惠亦未降,只有张胜立马归降。
如此小人行径,李陵如何瞧得上?
此时没杀他,却是要借他之口,再稍后狐鹿故大单于面前,将自己与此战的胜败摘出来罢了。
至于战况,李陵不用张胜禀告也能猜出来。
二万人手持火把,火光冲天,有点什么动静,李陵会看不到?
其远远根据火光的变化,便已在脑中复刻出了先前的战况。
在李陵眼中,左右呼知王没有把队伍分散开来,自己和先锋部队操持距离,就已经输了。
匈奴人都是轻骑兵,不管他们用什么计谋战法,真打起来,攻击手段,都是以游射为主。
左右呼知王聚二万轻骑兵于一起,如何游射?
麾下即便能游,他们距离罗愣娃那般近,左右呼知王也不敢让他们游。
凭借此时匈奴人的骨箭,青铜箭,只射不游,根本抵挡不住罗愣娃率领的玄铠骑兵冲锋。
李陵见此,虽然为痛失一雪前耻的机会而愤恨,但也只能眼睁睁的看着罗愣娃麾下像抓猪一样,四处捆绑驱赶左右呼知王的麾下士卒。
李陵很清楚,凭借他手底下的兵力,守住营地没问题,要他主动出击,是万万不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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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报!”
“言!”
“禀将军,罗都尉大破匈奴左右呼知王两部,俘虏万余人,左右呼知王被擒!”
“哈哈哈哈……”
任平闻听手下哨骑禀告,不由得猛然站起,看着一旁的左大都尉赤啪塔大笑不已,反观左大都尉赤啪塔本人,已然瘫坐在了地毯之上。
“公子!公子……”
罗愣娃的动作着实快,哨骑刚刚禀告完,他便一手拎着一个呼知王,嚷嚷着进了任平的大帐。
方才听到哨骑禀告,左大都尉赤啪塔还心存幻想,觉得这是汉军的假消息,故意诓骗自己,眼下见到罗愣娃抬手将左右呼知王扔在大帐的地面之上,他才彻底死心。
左右呼知王被这么一摔,整个人都晕乎乎的,哪里还能说出一句话?
任平一见左大都尉赤啪塔那煞白的脸色,便知罗愣娃并不是妄言。
“愣娃辛苦!此役记你首功!”
任平说话的同时,一旁的许野是个有眼色的,直接带人将左右呼知王给押了下去。
“将军,这两个什么呼知王,仿佛两只老狗,俺带着弟兄们,只一冲,他们便夹着尾巴跑了,俺还没等追上他们,只让弟兄们胡乱射了一通,杀了几十个亲卫,他们便降了,如此倒谈不上什么辛苦,杀得都不痛快!”
罗愣娃一点不顾及一旁左大都尉赤啪塔的面子,左一句老狗,又一句匈奴,左大都尉赤啪塔听着心里着实不是滋味,但又敢怒不敢言。
“愣娃神武!哈哈哈……来人,排宴!我要为罗都尉庆功!”
“诺!”
任平吩咐完之后,拉着罗愣娃的手,便欲转身同行齐坐,才走了几步,他方才想起来一事,连忙回身急切问道。
“愣娃,你此时带兵回来,李陵可有动作?”
任平说到此处,一旁原本眼中无神的左大都尉赤啪塔,心中又出生机,只不过这转机刚刚出现,便又被罗愣娃的一番言论给掐灭了。
“将军不必担忧,那李陵胆小如鼠,还不如那两条匈奴老狗呢!俺在追杀他们的时候,其在我军后方,连个屁都不敢放。
俺带人抓匈奴俘虏败兵时,他更是只敢远观,不敢有丝毫异动。
俺见那李陵营地外,聚集了上万战马,想必是偷学了将军战策,俺唯恐一时冲他营地不下,反倒让那些匈奴俘虏跑了,故而便押着那两条老狗和一众匈奴败兵,先行回了营地。
此时俺已经叫弟兄们在营中戒备着,不待那李陵过来,等俺和将军吃上一两樽酒,暖暖身子,便带着弟兄们,去把他也一同抓来,和那两个匈奴老狗凑对!”
任平闻言,微微点头,放下心来,正巧许野此时送押左右呼知王方归,任平见到他,当即下令道。
“许总卫!”
“在!”
“命你把负责止戈弩的弟兄,都调到咱们营地后方,将那些匈奴败兵,归置一下,分派到底下各个大帐中,亦无需捆绑,再调五百玄铠步卒,替换下罗愣娃所部,让弟兄们好好歇歇。”
“诺!”
许野依令退下后,任平和罗愣娃纷纷落座,他此时方才注意到左大都尉赤啪塔,任平见他那副魂不守舍的模样,来了兴致,逗弄道。
“左大都尉,汝可识吾今夜兵法?”
任平话刚出口,小菜和热酒便有亲卫端上来,其拿起酒樽和罗愣娃遥敬一杯,一饮而下。
一旁的左大都尉赤啪塔,赔笑着也端起酒樽,喝了一口,自然在场诸位,没有人同他遥敬。
即便如此,左大都尉赤啪塔也不尴尬。
他现在已经是破罐子破摔,不要脸面了,自然不觉得尴尬。
方才饮酒,其不过是想要缓解平复一下刚刚自己惊魂未定的心情罢了。
放下酒樽,左大都尉赤啪塔沉吟了片刻,恭维道。
“将军诡神之智,赤啪塔才疏学浅,如何能识?”
“哈哈哈……”
任平明知道左大都尉赤啪塔说得是恭维话,但依旧十分开心。
左大都尉赤啪塔的恭维之言,十分肤浅,但妙就妙在,这话是他说的。
一夜之间,三王当中,两个被擒,一个屈膝献媚,任平如何能不高兴?
“左大都尉此言差矣,本将军之策,倒不是我大汉之策,而是从你们草原当中脱胎而出。”
“哦?赤啪塔愿闻其详!”
左大都尉赤啪塔一听任平的计策脱胎于草原,当即便来了兴趣,一时间甚至忘了自己的处境。
他越是如此,任平越是开心,富贵不归乡,宛如锦衣夜行,施计有所成,怎能不卖弄于人前?
胃口调起来了,任平不由得摸了摸自家的胡茬,笑问道。
“左大都尉,汝可识狼?”
左大都尉赤啪塔闻言一愣,随即回复。
“小王自幼长在草原,却是见过一些的。”
左大都尉赤啪塔说得很谦卑,心里对于任平所问,却是很不以为然,甚至觉得任平只是拿自己打趣罢了。
每一个草原长大的匈奴人,生来就要跟狼群斗智斗勇。
以往时节,虽然没有出现过似去年秋季那般,狼群大规模为祸,但狼群偷羊咬死牲畜的事,大家也算是屡见不鲜了。
任平听到此处,夹起一块羊肉,放入嘴中,以酒相佐,缓缓出言。
“狼既凶狠又可隐忍,凶时可孤身斗熊罴,宁死不退,忍可带领一众家小,转战千里,捕兔捉鼠,苟且偷生。
孤狼奋战,宛如世之猛将,单枪匹马,虽千万人吾亦往矣,九死亦不悔。
率领族群时进退有度,腹有良谋,庇佑妇孺,不失为大义。
狼群行进,可比军阵。
每有狼群行走荒野,举族迁移,必是分为五个梯队。
第一梯队,族群中的老狼,病狼走在最前方,避免掉队,控制整个队伍的行进速度与节奏,亦能识途,不至让身后种群误入歧途。
第二梯队,选强壮的成年狼,跟在老狼,病狼的身后,负责保护整个族群的前翼,遇到危险时,随时策应。
第三梯队,尽是母狼小狼,受到前后族中所有成年狼的保护。
第四梯队,亦是队伍中最强壮,最厉害的成年狼,负责保护族群中的后翼。
第五梯队,便是独行的狼王,他是族群中的最强者,其一边巡查周遭环境,一边确保队伍中没有一只狼掉队。
我们南迁的队伍,亦有五个梯队,罗愣娃便是咱们队伍中的狼王,尔等不攻第三梯队的妇孺,竟然去强攻狼王,焉有不败之理?”
任平一番话,把左大都尉赤啪塔,说得面红耳赤,久久不语。
左大都尉赤啪塔之所以感到羞怒,并不是因为自己和左右呼知王的失败,而是因为他一个正宗的草原胡人,竟然会被任平一介汉人,教训自己何为“狼”。
左大都尉赤啪塔,听到任平所言,对于自己部族,感到深深悲戚。
自家一众藩王看不破任平脱胎于草原狼的战法,任平明面上说得是狼,实则说得是他们匈奴人。
大汉有任平这般,对他们匈奴人,了解如此深,又富有才智的将领,这对于草原各部,哪里会是什么好事情?
左大都尉赤啪塔甚至有些悲观认为,恐怕再过数年,自己的兄长,估计连漠北都要守不住了。
“俺算什么狼王,狼王必是公子!”
任平说了一堆,罗愣娃别的皆是听得似懂非懂,就任平说他是狼王,罗愣娃听明白了。
任平当面,罗愣娃哪里肯认自己是狼王?
“哈哈哈……喝酒!喝酒!”
对于罗愣娃这般反应,任平并不觉得意外,其眼见于此,愈发觉得罗愣娃可爱,加之今日高兴,不免端起酒樽,同对方遥敬连饮起来。
一旁的左大都尉赤啪塔,见到这副景象,心中悲戚之意更甚。
方才他心里,便有挑拨罗愣娃和任平关系的想法。
可如今见到双方关系如此和谐,言谈之间丝毫没有避讳,自己的计划落空,倒不算什么,左大都尉赤啪塔只为自己部族未来的前景,担忧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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