荆州南郡宛城距离长安不下千余里,孙逊的信使,硬是骑马跑了一天一夜,从宛城赶到了长安,并把书信亲手交到了上官桀面前。
要知道这个时代,除了任平麾下的骑兵外,其他骑兵,根本没有铁制双马蹬,亦没有高桥马鞍,长途跋涉,急行奔驰,别说人能不能受得了,没有马蹄铁的战马,绝对受不了。
为孙逊送信的使者,也不知道自己这一路摔了多少次,等他到长安见到上官桀时,身上尽是伤痕,淤青。
他那匹战马,却是没机会到御史大夫的府邸了。
事实证明,其并不是什么千里马,一天一夜奔行千余里,还多次摔跤跌倒,距离长安还有百余里的时候,他那匹战马便再也没有起来。
送信使者根本来不及悲伤,背上行囊,步行走完最后的百里路,方才得以进入长安。
此时节天色刚刚放亮,城门才开不久。
上官桀收到信件后,命自己儿子去照顾安顿信使,其则是拨弄着书房灯火,打开锦布,查看里面内容。
不多时,上官桀将书信看了两三遍后,便借着灯火,点燃了锦布,并将其丢到了早就准备好的铜盆中。
这便就是御史大夫家中,寻常官吏,又到何处去寻铜盆?
待到上官桀处理完锦书后,其子上官安正巧赶回。
“父亲!”
“嗯!荆州出了大事,大司马摸到了刘仲卿,此时已然修书上表前皇孙刘进了。南阳郡守孙德来信,让我救他一救,并带来了他在长安城中置办的产业契票,甭管事成不成,那十三家店铺的契票都归咱们了。”
上官桀言罢,直接将那些契票扔在了面前的桌案上。
其子上官安,一见这些契票,不由得双眼发光。
朝廷政策重农抑商,除了朔方任平特立独行外,其余大汉各地皆无不同。
由此便导致,经商的利润一直居高不下,且在长安当一名坐商,手续繁杂不说,地契也贵得离谱。
更别说上官安搭眼一看,桌案上的十三张契票里面,还有一张是歌舞肆的,这营生在长安,可是一本万利。
“南阳郡守孙德,送如此重礼,咱们不收岂不是可惜?”
上官安此时脑子已经钻进钱里面了。
其父出任御史大夫,又封了候,食邑三千户,看着挺威风,但是想要维持一大家子的奢靡生活,仅靠他那点秩与食邑,却是万万不够的。
上官安平日里呼朋唤友,出入一趟朝廷的官妓所在,同大家投壶几次,若是运气不好,便足以将其父一月之秩,一年食邑,输个精光的了。
“孺子之见,那任平岂是好相于的?汝既爱财,莫不如此番这个情,由汝去给南阳郡守孙德说。”
上官安闻言,脑袋摇晃得宛如拨浪鼓。
任平他又不是没见过,其麾下之人便没有善茬儿,哪家的正经将军,会把自家部曲水军,停靠在国都附近一个月?
上官安活这么大,也没听说自大汉开国以来,有将军敢带着人闯宫门和羽林军起冲突的。
“嘿嘿……父亲,孩儿那点本事,阿父如何不知?那大司马是何许人,孩儿如何斗得过?荆州之事还得仰仗您。”
上官安被自家父亲夹枪带棒的训斥了一通后,丝毫不恼,反而先是示弱,后又连连夸赞上官桀。
上官桀闻言,抚须淡笑不已,心中颇为满意。
之所以如此,其并不是因为上官安说得奉承话,也不是因为南阳郡守孙德送来的钱财,皆因为自家孩儿上官安懂得如此说话。
知进退,守孝道,口沾蜜,头脑清,此等皆是成事的要点,今自家儿子已然初具气质,自家后继有人,上官桀如何能不喜?
“信使安排好了么?”
“父亲放心,于医师过来看过了,人不行了,孩儿已经安排人给抬出去了。”
“嗯!选个好棺材,也让百姓和家里的仆从,看看咱们的家风。”
“诺!”
送这种书信的使者,上官桀自不会留。
其都不配一杯鸩酒,一盆刚出锅的高粱米饭,用凉水清洗二三回,使表面的温度降下来,再加一斤炖猪肉,一斤米酒,便可顺利除掉此人了。
高粱米饭一进肚子里,烫得人哇哇叫,再配上油腻猪肉,一顿饭下来,送信之人,唯有等死了。
上官家也是要名声的,请于医师过来,就是为了尽心力。
于医师乃是京城有名的医师,出一次诊,至少三算钱。
这样的诊金,穷苦人家,自是负担不起。
上官安也怕于医师的医术过高,真把人给救活了,故而请医师的时候,故意耽搁了一柱香。
等到于医师见到病人时,病人已然马上就要咽气了。
他刚诊完脉,人就嘠了,根本不用其开药。
如此一番操作下来,外人只知御史大夫家中死了一个穷亲戚,大家看热闹的,说不得还要叹息两句。
说什么“此人福薄,没那个享受的命,眼看要过好日子了,刚吃一顿饱饭,就把自己给吃死了。”
反观上官桀的名声,便会因此而大涨。
世人皆会认为,其是一个吃水不忘挖井的仁义御使。
远房投奔过来之人,御使大夫都这般善待,若是自家亦向其投奔,哪里会少了自家的好处?
如此结果,自是上官桀想要的。
他的政治手段,便是表演。
从前他演给汉武帝看,演到了御史大夫,如今汉武帝没了,幼帝登基,上官桀又改演给天下百姓看了。
甚至于自家儿子的纨绔,亦在上官桀的预料当中。
上官安败家时,周遭人会因此指责上官桀么?
他们只会感叹“虎父犬子”,上官桀家门不幸罢了。
这份同情心,也是上官桀招揽人的手段之一。
长安是大汉的中枢,凡天下有本事的人,十之八九要来一趟长安,尤其是眼下新皇登基,万物更替,那些郁郁不得志者,自然要来碰碰运气。
朝廷仅靠霍光,桑弘羊,田千秋,上官桀,卫广,赵充国等人是撑不起来的。
偌大一个汉家天下,需要的官吏多如牛毛。
既然左右要安排官吏就职,那为何不安排有才学又是自家人为官呢?
朝中几人的势力眼下不过初成,多年亲信,布满整个长安,已然有些捉襟见肘了,再往外扩张,他们就算想封,想爭,手底下无人,他们爭到了又如何?
自任平出京后,霍光等人上奏了四个不同谥号的同时,亦在为自家造势,将自家的名声传扬出去,吸引更多有才能的人,主动投于自家的门下。
对于他们来说,寻找人才,可比鉴别人才,容易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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