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前的动乱,只是他们头脑一热,家里实在缺粮的冲动之举,眼下脑袋里的热血凉了下来,他们知道后怕了,方才会舍弃祖地,往武陵郡赶。
他们原本也不想去武陵,只因为他们不敢立马便进入益州和扬州的地界。
益州部落复杂,蜀道艰难,南郡和江夏郡的百姓若是进入其中,长途跋涉,难以行进不说,必定会和当地部落之人发生冲突。
若仅仅只是和当地人发生冲突也就罢了,因为冲突,他们会大大降低迁移速度,即便我到时候不出兵,他们也会怕被我抄了后路。
扬州乃长江以南最为富庶之地,吴越的老家,吴越之人生性报团好斗,巴蜀他们都进不去,扬州他们就更进不去了。
扬州一向地少人多,谁也不想原本足够养活自家人的土地,突然来了几户人家同其一起分食。
武陵郡背靠交州,这些南郡和江夏郡的百姓,与其说是去武陵郡,还不如说是去交州。
交州虽然也是部落众多,但地广人稀,前些年先帝亦派大军征伐过,当地已然没有什么成气候的大部落了。
且交州的气候和荆州的差不多。
别州之人,或许会畏惧于交州的蛇虫鼠蚁,荆州人士,却是见怪不怪了。
交州山林,湖泽众多,南郡和江夏郡的百姓迁移到此,也可凭借林中野味,水里鱼虾活下来。
尤其是眼下已经是七月份了,再有两个月,便是螃蟹,鱼虾最肥硕的季节,南郡和江夏郡的百姓迁移至此,最起码今年不用为食物发愁。”
王县尉已然被任平给说晕,荆州堪舆图,他自是看得明白,但配合任平之言,其却是读不懂了。
“将军可是要放南郡,江夏郡的百姓入交州?
即便失了两郡百姓,若将军不出兵,亦无法彻底平息这场动乱啊?
再则以属下之见,南郡和江夏郡十室九空,对咱们来说,不是什么好事情。
两郡皆与南阳郡接壤,将军的大军开拔,要是想与叛乱流民开战,非得经由南郡和江夏郡不可。
然此时两郡已然没多少百姓了,根本无法让大军就地供养。
再则荆州多雨,此时已然七月份了,正是要开始一年中雨季最大的时节。
朔方水军多大船,自是不怕涨水,但想要平叛乱民,尽靠水战却是不行。
连绵暴雨,必然会损坏官道,南郡和江夏郡,又缺少当地百姓,根本无人修缮官道,不管是从南阳郡征召徭役还是由我军士卒修整官道,都颇为耗费时间。
没有官道,咱们大军便补给困难。
眼下据属下所知,长沙国,武陵郡,桂阳郡,零陵郡,已然没有大户豪绅了。
即便我军占下这些郡县,亦无法就食于敌,以战养战。”
王平说得越多,任平越是喜欢他。
罗愣娃勇武,却不擅谋略,赵三箭倒是有些谋略,但只到战术层面上。
任平麾下就缺似王平这般,既能从全局看问题,还亲身上过战场,带过兵的将领。
任平不怕王平看问题,看错了,对错可以慢慢培养,即便是任平自己也不敢说,自己看的就一定对,但格局这个东西,想要后天培养,却是有些太难了。
任平再怎么培养,罗愣娃也看不到冲杀之外的事,赵三箭的眼神,就只能盯着一城一池的得失。
绯红倒是一个“纸上谈兵”的好手,但她一没上过战场,领过兵,对于后勤与士卒心理,需求都不熟悉,二则治下人才,任平同样紧缺,让绯红治理郡县,可比领兵打仗,用处大得多。
领兵打仗,实在没有可用之人,任平可以如现在这般,领兵做救火队长。
治理郡县却是不能,这不是一个短期的活儿,任平再有能力,他也只是一个人,同一时间只能治理一郡一县。
“王县尉所虑,某家自然知晓。”
“还请将军教诲于平。”
在这个时代,除了父子以外,不是谁都愿意将自家的统兵行军,作战排兵之法倾囊相授的。
即便是名义上的老师亦如此。
即便老师愿意倾囊相授,学生焉知其是不是庸才?
一将无能,累死三军。
王平可不是傻子,其如今明显能够感觉到,大司马对于自家的态度变化,并且今日他们所议之事,王平越听,越觉得自家像是任平的学生。
能和当朝大司马学习军事知识,那是大汉中多少县尉,都尉,皆梦寐以求之事,今朝让王平遇上了,其当真是高兴的无以复加。
此时他早就忘了平叛,出兵的事宜,王平恨不得立马便将任平的脑袋掏空,将其所有的军事知识,都转移到自己的头脑中。
其如今的模样,就像一只伸着舌头的哈巴狗,嗷嗷待哺,就等着主人投喂了。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任平也是一个“赵括”,只不过他的运气比较好,出道之时,没遇上白起这等厉害到变态的将军,只反而碰上了李广利这种,著名的“大汉战神”。
“某家有言在先,荆州的百姓,亦是大汉的百姓。
他们既然是因为在荆州看不到活下去的希望,那本将军就给他们希望。
即日起,便以本将军的名义,昭告荆州全境,只要那些流民不生事端,本将军自会分给他们土地和粮食。
不过以上承诺不适用于张兴,张明两兄弟。
在本将军这里,此二人必杀!不仅要杀,我事后还要上奏天子,请求诛灭他们的九族!”
任平一席话,听得王平背后冷汗直流。
今朝得任平开悟,他方才知道仗还可以这般打。
眼下只要其把自己代入到张兴,张明的视角里,其就会对任平的策略,感到深深的恐惧与绝望。
此谋略,听着很简单,但是任平为此要付出什么样的代价,王平仅是想想,便觉头皮发麻。
荆州除南阳郡外,百姓人数何止几百万?
任平一个承诺,便要负担起他们今明两年的口粮,仅以一人一天两顿饭,一顿干的,一顿稀的计算,一天一人也得需要一斤粟米。
几百万人,一天就是几百万斤。
王平深知,朝廷是绝对拿不出这么多粮食的,要不然任平前些时候,也不会让南阳郡的世家权贵们,捐钱捐粮了。
此番承诺,若不是任平亲口所说,王平是断然不会相信的。
也正是因为此乃他镇朔将军,大汉大司马之所言,荆州境内的流民,方才会信。
即便荆州距离朔方,路途遥远,但坊间民众亦会歌唱:
“点点星辰避云飞,皎月不出万物悲。
水险风急胡虏惧,百骑掩火敌胆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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