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其实已经有了决定。”另一个赛维塔的态度仿佛是正拿着解剖用具将“自己”仔细地拆成零件一般残酷,仅从这一点来看,他倒也不愧是午夜领主,“在你我相遇之前,你已经有了决定,即便那还不怎么成熟。我知道,因为我就是因此而来的:
“你已经确定了自己无能为力,你在绝望中替她寻求解脱。然后你在愤怒,你在憎恶,你在渴望复仇,你发誓你就算挖地三尺也一定要将这一切的始作俑者找出来——”
“并非如此。”赛维塔否决道,“我的确想要这样做,但那是因为我将审判,我将惩戒,我将行使正义——”
“‘正义’。”他的镜像大笑,“你从你的基因之父那里学来的吗?我可不觉得他实际上有教过你什么,至少没有女士说给我们的多。时间有限,我不会与你在这个问题上过多争论。那么我退一步,你来想一想:它们的本质冲突吗?”
赛维塔愣了一下,因此就任凭那个虚构的镜像继续将他的话说了下去:“难道现在的你不是在因愤怒而审判,因憎恶而惩戒,因渴望复仇而欲借行使正义之名吗?”
这些话迫使他思考了一瞬间,但也仅有一瞬间。在那个瞬间过后,赛维塔意识到了整件事的根本:
“在行为的动机上争论没有意义。”他结果主义的那一面冷酷地运转着,“目前看来,我们想要达成的目的是一样的。”
“确实。跟自己说话就是痛快。”另一个赛维塔满意地微笑着,“接下来是只有你才能决定的选择:你是否希望接手我的力量。”
赛维塔危险地颦眉:“怎么说?”
“我是一段虚构的影像记录,也就是说,本质上是数据情报。而我又与你几乎同出一源,那么数据自然兼容。”另一人平淡地叙述,“我不存在于物质宇宙,但你存在。我的性质又与‘未生者’相似,也就是说,若你将我的‘记录’全盘接手,自然也能像那些来到物质宇宙中的杂种一样,使用一些亚空间的力量。”
“仅说‘亚空间的力量’的话,你应该清楚,我们是有灵能的。”
“我当然不是指灵能,而是指这身装甲。”另一个赛维塔语调轻松,“‘铁骑式终结者装甲奥特瑙斯改型’,虚构故事中的虚构装备。驾驭起来不仅需要技巧,还需要一点意志力,我相信这些你都具备,而且她至少比你那种粗放地利用灵能的手段安全且有效率得多。”
奥特瑙斯这个词听来隐约熟悉,他最近几天里肯定在哪听到过这个词。然而现下的情况实在容不得他细想了。
他清楚这个决定就是在赌博,但在当时当刻的情绪的驱动下,赛维塔愿意为此豪赌一把。
“我不明白,但我愿意。”他这样对自己的镜像说,“反正,我们想要达成的目的是一样的。”
“你能这么想就太好了,实在省了我不少事。”
铁骑式终结者装甲的左手向赛维塔伸开。后者当然读懂了这个暗示,但依然忍不住追问:“有什么注意事项之类的东西吗?”
那套装甲再次耸了耸肩:“我相信你不是来找我要使用说明书的。”
“当然不是,但如果你可以提供的话我也自当笑纳。”
另一个赛维塔笑了几声。
“‘愤怒是正当的,是你还身为人类的证明。’”他直视着真实存在于现实中的自己那漆黑的双眼,背诵般地复述,“不必过分压抑自己的愤怒,但要时刻记得,自己仍是人类。应以人类的标准约束自己的行为。”
然后,他上前一步,抓住了赛维塔的手:“打起精神来,可别被冲垮了。”
什么?
在他反应过来之前的下一个瞬间里,铁骑式终结者的身影融化为深蓝的雾气,沿着他们交握的双手攀附上了赛维塔的躯体。与此同时,另一份人生紧跟着毫无预警地灌入了他的脑海,海量的记录与情报冲击着他的神志,被极致地压缩过的信息无法在转瞬间解读,只是单纯地令他感到痛苦。赛维塔紧咬牙关勉力支撑,但他的意识还是不可避免地被拖进了痛苦的泥沼。
数据情报灌入了他的脑海。他开始意识到那些知识与记忆的存在,就如他从前曾经阅读过并记住的书本。
仿佛过了只一瞬间,又仿佛过了一万年。在赛维塔重新睁开双眼时,他已经不再是那个在杰斯塔尔上十年如一日地劳作的工人,而是重新成为了那个穿着终结者装甲的午夜领主一连长。
时间已经重新开始流动,喧闹的杂音重新开始刺激他的神经,但他已不像之前那样觉得只是被那些亵渎的知识灌入耳朵就可能会发狂。艾丽塔依然在他的身边,只是他的视角因为动力甲的关系产生了少许变动。女孩依然痛苦、绝望,恐惧,她的全身心都被这些负面的情感占据,甚至无法意识到自己面前的“贾各布”已经变成了一个全然陌生的庞然大物。
赛维塔最后一次注视了少女因遭受折磨而扭曲的面孔,对她说:“我很抱歉。”
他希望这句话能多少成为一点安慰,然而他的声音透过动力甲上的音频处理装置后,传达到其他人耳中时,已经变成了一种粗粝而诡异的斥责声。
赛维塔啊,赛维塔,你就连这点小事都做不好。
他苦笑着如此揶揄自己,然后,那些被另一个自己传递而来的知识令他本能地知道接下来该如何做:符文随着他的意志亮起,附加于其中的奥特瑙斯改件启动,伴随着一瞬间的、仿佛初次进行神经接驳一般的剧烈痛苦,灵能在他与装甲之间自然地形成了回路。
赤色的火焰自他的掌心亮起,向着艾丽塔扑去。赛维塔自己无法感受到那种火焰的热度,但事实上,它或许有着不合常理的高温。只一个瞬间,女孩正被不可见的怪物逐步夺走的躯壳便一声不吭地化为了飞灰,隐约留在原地的只有凶手痛苦而惊惧的尖叫。
很对不起。赛维塔没有理会那些甚至穿透了帷幕的告饶声,只是看着那小小的一抔灰烬。我能给予你的只有这个:一个利落且安宁的死亡。
一张彩色的糖纸自艾丽塔原本所在的位置缓缓落下,五彩斑斓的塑料制品不知为何没有被高温融化。赛维塔看到了它,但没有时间细想,甚至没有时间感伤。他知道,这副装甲中他真正需要面对的现在才开始。
一个女人不耐烦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怎么?虽然外观看起来一样,但其实换人了对吧?要记得,奥特瑙斯装甲是将我们的灵基联系在一起的,不论是多细微的变化我们之间都感受得到。”
午夜零点的报时声还没有结束。一道火流星似的光芒自天边垂坠。一位身着黑色古典铠甲、手持战旗的女性身影自虚空中勾勒出来,影影绰绰地立在他的身边,伸手抓住了那张飘飞的糖纸。
赛维塔本能地清楚,这是只有身着奥特瑙斯装甲的人才见得到的虚影,也本能地认出了她的身份:
“复仇者”,贞德·Alte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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