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都没急着问情况,而是默契地选择先处理戴梓的伤势——
人家已经快年过半百了,不管为什么,还是先以人为重的好。
一时间,屋里气氛异常沉重。
直到嬷嬷和大夫先后来看过伤势,确认没有什么太大的问题,只是伤了头有些晕和呕吐,咳嗽则是因为气急呛到所致,众人这才终于松了口气。
胤禩将闲杂人等都遣出书房,看向冯广业:
“让戴先生休息片刻。今日究竟怎么回事,你来替他说,能不能说清楚?”
冯广业看了看一旁面无血色的戴梓,重重叹了口气。
他沉默了很久,开口却并没直接回答事情经过,转而反问道:
“贝勒爷您可知道,当年老戴为什么被流放到盛京去?”
胤禩和若淳两人对视一眼,不由得同时皱起眉头。
事实是怎么样,郭若淳当然是不可能亲眼见过的,而出事时胤禩只有几岁,连此案都是读书时听师傅闲聊听来的,更不知道详情。
见他们摇头表示不知,冯广业声音低沉道:
“当年老戴捣腾出了那劳什子子母炮,确实是得罪了南怀仁南大人,可这并非最主要的。”
“说难听些,他这驴脾气得罪的人海了去了,不差这一个!”
“老戴那时候在南书房行走,有一個人同他是一年进去的,但人家比他会来事得多,也更受皇上信重,即使老戴有真本事,能不能用在刀刃上那也得看皇上的意思。”
“偏偏他年轻时谁都不服气,看着只会清谈不会做实事的家伙步步高升,收受贿赂,暗地里就跟人家杠上了。这事您二位定是不知的,因为那人直到被御史揭露东窗事发都有皇上死保,不可能将他陷害了老戴的事情也宣扬出去。”
听着听着,胤禩心里浮现出一种不祥的预感。
他问:
“你说的那个人,究竟是谁?”
冯广业喟叹一声:
“还能是谁……”
“咱们的高大学士,高士奇啊!”
“今日这桩祸事,也是由他留在京城里的门生故吏做的,就想把老戴给赶回盛京罢了!”
满场寂静无言。
胤禩震惊得无以复加,盯着戴梓脸上的伤口发愣。
但他心里想的,却是更多。
高士奇这人他当然知道,南书房里最受汗阿玛宠信的就是这老货了。
康熙二十八年时,左都御史郭琇联合一干大臣极力弹劾高士奇欺君灭法、背公行私、谄附大臣、揽事招权等等罪过,桩桩件件都是要杀头的大罪,但事情闹到满朝风雨,最后康熙也只是高高举起轻轻放下,居然给了一个休致回籍的处置就完了,而且隔了几年又起复回京,前两年才以养母乞归回乡。
他当然清楚高士奇不是个好人,可要说这人心眼这么小,能为冯广业口中那点事情将戴梓攻讦诬陷至流放……那还是不至于吧?
胤禩抬眼,静静打量着戴梓、冯广业,以及一旁若淳的脸色。
或悲哀,或愤懑,或难以置信。
但胤禩心里已经有了些猜测。
为什么高士奇做那么多伤天害理甚至挑战帝王底线的事情,汗阿玛还是如此信重他?
为什么此人自入南书房后,屡屡被弹劾,犯的是罄竹难书的死罪,却仍能次次起复?
为什么为什么……
当然是因为,高士奇所做之事,大多都是由那位九鼎之尊授意去做的。
如今被坑了好几回,胤禩已经不惮以最大的恶意去揣测自己那位好父亲了。
他胸中的一股子闷火腾腾往上烧,直冲天灵盖!
陷害忠良志士,流放火器大师,死保一个只会空口清谈玩弄权势的小人……
如果这样便是帝王权术,那这种皇帝,当不当又有什么意思?!
思及此。
胤禩右手紧握成拳,忍不住狠狠捶桌低吼:
“真他娘的操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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