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辰只身一人来到船坞的时候，正逢午饭时间。

供人进出船坞的主通道尽头，有一道梯子。顺着梯子爬上去，是一间四十几平的门卫室。

旧桌椅若干，一台古董级别的船坞控制设备，墙上贴了几张姑娘的靓丽泳装海报。虽然海报很过时，但开飞船的师傅们都挺喜欢。

出工回来，时不时来门卫室里坐坐。

叼着烟，瞅一瞅海报上的姑娘，幻想着晚上回家自己的婆娘也能有这样的身段，在吹牛声哄笑声中下班，几乎是每天最愉快的时光。

海报被烟熏久了，有点泛黄，大约是烟渍。

但如今，那些海报上都被人用红色的水笔画上了大大的叉号。同时墙上写满了口号——

‘从前是牛马，现在要做人！’

‘争自由，争权利，不达目的决不上工！’

‘严防内部滋生的叛徒，严惩破坏团结的行为！’

见到秦辰从梯子爬上来，几人纷纷放下手中的碗筷大喊：“三哥！三哥！有人来了！”

门卫室不大，最里面用一些防雨布做了简易隔断，隔出来个供人休息的角落。大嘴李三睡眼惺忪地拨开防雨布：

“叨叨什么？！不知道老子在睡觉？！”

“三哥...有人来了...”

李三朝门口一瞄，看人影有几分眼熟，再眯眼看了两秒，才认出来——

前些日子打赌赢了自己，逼自己说出了一个消息；这几天罢工唯独没有露过面，公司里分管物流调度的年轻人，秦辰。

李三从角落里起身走出，一边系着裤带一边故作不在意地说道：

“领导，何事？”

“听说船坞里的船被你们拦着不让动了？”

“您瞧您说的，是公司不解决问题，兄弟们这活没法干！”

“解决什么问题？”

“液态金属氢业务太危险！我们要求取消新业务，重新拉回液氢的老业务！”

“液态金属氢的业务是和甲方签了合同的，岂能说改就改？”

李三耸耸肩：“不好意思，那不是我们该考虑的事。”

“再者，高压货船GZZ06型，是市面上安全系数最高的货船。无论是采集还是运输液态金属氢，都完全符合安全标准，我不明白你说的‘危险’在哪里？”

“那吴用是咋死的？”

“因为小艾辅助驾驶软件。”

“GZZ06型，空载7500吨的铁疙瘩，就因为一个小小的软件？”李三轻蔑地笑了笑，“呵，那这船是不太结实啊！你们说是不是？”

“对啊！”

“是！”

“三哥，在理！”身边的人立马附和。

秦辰见所有人都揣着明白装糊涂，不满道：

“李三！你那点心思当我不知道吗？不就是回货那点事吗？但我也要提醒你，你们私下拿公司的船去接私活本身就是违规的！”

李三不置可否，只是眯着眼睛笑。

“算了，我今天也不是来劝你的，你愿意罢工，请便。”

在场的几人听了这话都懵了，敢情不是来谈判的？怎么还默许我们罢工呢？

“你们罢你们的工，别占着船坞，OK？”秦辰顿了一会，才补的这一句。

“不可能。”李三斩钉截铁。

秦辰压根就没搭理他，径直走向船坞控制设备，二话没说，直接拉闸。

“哎！哎！你干嘛！拦住他！”李三冲着秦辰吼道，离得近的几人眼疾手快，冲上来就阻止。

那闸只拉了一半，船坞远处传来巨大的轰鸣，坞门打开了一道小缺口。秦辰的手上按着五六只粗糙的大手，看来这闸是拉不动了。

“我来取我的船，需要你的批准吗？”秦辰道。

“你的船？”

秦辰指了指远处的一艘小型CMR飞船：“前阵子送修了，两天前送回来的，有问题吗？”

那艘CMR飞船夹在一堆货运船中间，好似书架上的火柴盒，显得非常迷你。

李三侧头低声斥责身边人：“什么时候船坞进船的，我怎么不知道？！”

“三哥，小船，维修厂送来的，拉人不拉货，不影响咱们吧？”

“那TM也要告诉我！”

“我的错，三哥。”

“回头收拾你！”李三转头，脸上的愠怒还未消散，但语气还算克制，“领导，坞门可以开一次，但明天别停这里。我算提醒你了。”

“那我停哪？”

“B区，公共船坞。”

“那里走到公司要35分钟！”

“所以倾听群众的声音，满足群众的诉求，不就不用这样了？”

“呵呵，”秦辰笑着摇摇头，“看来你是要把公司吃定了呀。行吧，祝你们好运，开门放我走吧。”

秦辰摊开双手，倒退着远离了船坞控制台，没再多说一个字，便离开了门卫室。

李三看着他走入船坞，走上CMR飞船，内心疑惑：这人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但怎么想也没想通，于是还是拉下了闸，将坞门打开了。

CMR飞船轻盈地点火、起飞、驶出，一个加速，便消失在众人的视野之中...

而直到秦辰走后，众人才意识到有问题，因为——

“三哥！不对劲！坞门怎么关不上了？”

控制台上的闸已经推上，但远处的坞门却没有动静，只有阵阵浓烟。

李三一跺脚，骂了一句：“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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