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的辽东,经过萨尔浒之战,明廷虽是损兵折将,精锐为之一空,又迭失开原、铁岭重镇,但好在朝廷随即又任用了熊廷弼为辽东经略。
熊廷弼秉持以守为战的方略,虽说没有恢复什么故土,但好在也是将辽东其余几个大镇守的密不透风。
原本风雨飘摇的辽东大地也逐渐稳定下来了。
此时河东也不过是失了开原、铁岭,但辽阳、沈阳还在朝廷手中。
这半年下来,熊经略七拼八凑又攒了十余万兵马,已将形势稳了下来。
官民过了几天安生日子,重又变得乐观起来。
奴酋虽然来势汹汹,可是现在辽东百姓却顶多将他视为麻烦,却从来不担心有一天,这个山旮旯里的强盗团伙会有占据全辽甚至入主中原的一天。
刘俊被发配的卫所名叫榆林铺,位置还在辽南,同盖州卫隔着一条清河遥遥相望。
过了盖州卫再往北就是三岔河,出了关墙便是辽河套,是内喀尔喀五部蒙古的地盘。
卫所崩坏,这里早就形成了军、民户大杂居小聚居的特征,卫所的土地不断被侵蚀,其辖区反倒更像是民户包围中的一个孤岛。
刘俊在同张氏商议后,将刘府安置在了榆林铺附近的团子屯。
按照刘俊的本意,是不想让张氏他们一同到辽东来的,但耐不住张氏的坚持,便只得让那些旁系族人返回江西老家,自己带着母亲、妹妹以及一些忠心的仆人一起过来。
这是一个小村子,村里二三十户人家,单单一处大宅子,主人拿了银子,连同宅子和土地一起都卖给了刘府,已经举家搬回关内享福去了。
这些年辽东时常大旱,很多农民辛苦一年,到头来还是入不敷出,索性就渐渐都变卖了田地,做了富家的佃户了。
团子屯自然也不例外,现如今,这村里的所有人家都是刘家的佃户。
村子里穷的不像话,半大的孩子在秋风里还光着屁股乱跑,大人们身上的衣服也满是补丁,刘俊瞧着满庄衣衫褴褛,却游手好闲的庄户们,眉头紧锁。
因为连年大旱,庄户们几乎全部都是寅吃卯粮,每年都是向朝廷借点,再向主家借点儿。
每天标准两餐,一月里三十天倒有十来天全是喝点稀粥。即使这样,田地卖完了,倒还欠着主家和朝廷一屁股的债。
心里面想着去盖州卫城做点零工,可盖州城虽说繁华,用人却毕竟有限,要是没有个熟人介绍,哪里又轮得到他们?
现如今农业生产技术还十分的低下,佃户们各家承租的土地虽说不少,但还都是粗放式耕作,每年就那几次农时,忙完之后也是闲得无聊至极。
见到这般景象,刘俊禁不住眉头紧缩,这里的一大片区域就是他的乌托邦,是他的社会实验基地,只有这里搞好了,他才有资本同建奴争锋,甚至入主中原。
如果他搞不好,那历史的车轮就会按着原有的轨道滚滚向前,这里的土地人口都会归为建奴所有。
到那会儿,每年仍会有青黄不接的时候,胆已经没有朝廷和乡绅去救济他们了。
因为朝廷的军队已被打败,龟缩到山海关一线。
辽东的缙绅或是举家逃亡关内,或是被劫掠乃至屠戮一空。
那时的辽东人甚至连自生自灭的权利都没有,因为努尔哈赤为了节约口粮而下达了一项命令,凡是家中没有十斗米的汉人,要全部杀死!
自己必须在这辽东乱世创出一番天地,扼住建奴滚滚而来的车轮,然后用力将他们连人带车掀翻!
张氏不愧是执掌过刘府诺大产业的人,短短一段时间调研考察之后,便是大刀阔斧地在这辽东之地开始重建她的商业帝国了。
庄里闲散的农户全部被她组织了起来,一部分在老管家的带领下组成了商队,转往关内售卖辽东的皮货、药材。
售出之后便在关内收购布匹、丝绸、瓷器、茶叶等商品,再打算出关一路售往朝鲜。
张氏甚至着人在村子附近不远发现了一块盐井,府里组织人手开采、售卖,远近官府大小官员经过打点之后,也没有一个过来叨扰。
凭着这些进项,刘府便没有了坐吃山空之忧。
而相应的,庄户们平日里零工多了,主家既给钱,又管饭,日子也渐渐有了盼头。
刘俊这边则是开始构建他的卫所班底。
卫所的名字叫作榆林铺,辖区就紧挨着团子屯的边界,已经残破到相当可叹的程度。
军籍混乱,缺额达到百分之八十以上,还未逃走的,也家家都是老弱,穿着打扮,简直叫花子一样。
这些人已经穷得只剩一副骨头架子,已经被榨干了最后一点油水。
就连那些卫所军官,也大多都是一副清苦潦倒的样子,只有个别几个处在食物链顶端的,还有些关内小地主的模样,但家业也不大。
陈绍孙、杨端和他们看到如此光景,都是忍不住摇头叹息,想在这种地方做出成绩,简直难如登天,不明白为什么自家少帅在运作的几个备选之地中为何偏偏选择了这个又偏又穷的地方。
刘俊毫不介意,甚至内心有些欢喜。
像这种地方,以刘府的实力,可以不费吹灰之力地将此地原有的社会基础扯烂砸塌,破坏个一干二净,但此后,建设起来的,便会是一个单纯的,干净的,没有其他势力盘根错节,唯以自己命令是从的崭新世界。
简单规划一番之后,刘俊便按照官场规矩,先拜见了自己在盖州卫的顶头上司防守官胡高。
仆人引进去之后,刘俊在对方的客厅里等了一盏茶的功夫后,胡高才迈着方步不急不缓地走了进来。
刘俊连忙站起身,恭声问好。
胡高千户官身,在卫所系虽然不值钱,看起来也是个粗人。
他对刘俊天然有一种上位者的骄傲倒也罢了,偏偏还有隐隐约约的敌意,着实让刘俊有点摸不着头脑。
他先是不咸不淡地“嗯”了一声,然后走到上位坐下,一边拿起兵部转过来的文书看着,一边头也不抬低声道:“坐吧。”
刘俊又谢了一声,这才坐下,看着胡高将两行眉毛拧成粗粗的一条线,直盯着那本文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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