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日春耕,榆林铺除了战兵和工匠之外,所有人都全员出动,张氏和刘瑶也不例外。
王富贵这几日都小心翼翼地跟着张氏,这尊大神实际上干不了多少活儿,但他心里却是万分高兴。
谁都知道,只要有了张氏的支持,他以后的事情就能顺遂许多。
因此,福伯的车一到,王富贵便赶紧跑上前去,将木桶提下来。
张氏用木瓢伸进去舀了一勺,胳膊在空中划了一个半圆,将粪水洒在新开垦的田地上。
几千年的饥饿记忆,让这片苍穹下的人们无比地敬畏土地,无论身份高贵与否,春耕这天都要下田干活,以表示对苍天大地的敬意,对来年风调雨顺、五谷丰登的渴求。
众人又干了一会儿活,终于将面前的这一块儿都做完了。
王富贵殷勤地端来一盆水给张氏母女净手,笑道:“想不到夫人干农活竟然也是一把好手。”
“等把肥施完,明天军户们就可以复耕了。”
张氏摆摆手笑了笑,没有把王富贵的恭维放在心上。
才干了短短一个时辰,她的腰都有些酸胀了。
福伯似乎明白她的心思,从牛车上搬下来一个小小的椅子。
张氏也不客气,坐在田垄上开始休息。
她的目光往四处望去,只见到处都是一副热火朝天的忙碌场景。
远处干活的军户们忽然大声唱起了的民歌,内容有些粗俗,但调子欢快明朗,张氏听在耳中竟别有一番趣味。
福伯嗓子干咳了两声,王富贵连忙请罪道:“夫人恕罪!”
“都是些粗鄙的汉子,不知道夫人和小姐在这边儿,才敢胡唱乱嚎一通,小的这就让他们闭嘴!”
张氏不以为意道:“他们高兴唱就让他们唱。”
“庄稼人辛苦,难得有开心的时候,你去打搅他们作甚?”
王富贵连连称是。
张氏又道:“少爷前几日同我提到过,说今年还会是大旱,这灌溉打井的事情,你还需要抓紧些。”
“这荒田,咱们既然开垦出来了,就没有再让他们不长庄稼的道理。”
王富贵笑着点头道:“夫人说的是,大人早有这方面的规划。”
“大人给了小的一张图纸,上面沟渠、水井都标注的清清楚楚,小人一直在组织人手做这个事儿。”
“按照大人的规划,像引水、挖渠、打井这些事情,还得走在垦田前面。”
张氏点了点头道:“这都是为民造福的大好事,银子不够了,尽管去找我说。”
王富贵终于等到这句话,连忙跪在地上满嘴感谢。
张氏抬手让他起来,道:“少爷是个心软的,我见他时常还会往流民营那边张望。”
“有了田就会有粮,有了粮,榆林铺就不会再有流民了。”
王富贵连连点头称是,不过他心里不以为然。
自打榆林铺外围自发形成了一个流民营之后,他可没少奉命过去招募人手干活,许多来的早的,也早就成了榆林铺正式的军户。
但流民营的规模非但没有缩小,反而是越来越大了!
这辽东地面上,有几个榆林铺这样的地方?
活不下去的人实在是太多了,在他看来,外面的流民营只会越来越大,里面的人也会越来越多。
王富贵心中正想着,忽然听到一阵颇有节奏的腰鼓声由远而近地传来。
他抬头看去,只见不远处的田边小道上,有两队士兵正扛着长枪,迈着齐整的步伐,随着腰鼓的频率不急不缓地向前走着。
“都是能干重活儿的青壮。”王富贵想着:“这些人要是也能抽调给俺打井、挖渠,进度起码还能再快一半儿!”
这两队士兵又一连往前走了半个时辰,鼓声才逐渐舒缓下来。
士兵们都知道要停下休息了,步伐也随着节奏放慢了一些。
果然又走了片刻之后,鼓手忽然擂了两声重锤,士兵们条件反射地停止前进,开始在那里原地踏步。
接着,鼓声停止,一个军官高声叫道:“原地休息,坐!”
接到命令,这些士兵也不管屁股底下到底有什么,全都“哗”地一下坐了下来,齐齐将长枪竖着放平在自己的右手边。
又过了几息,看到军官也坐下休息了,这才敢稍稍挪个舒服的姿势。
孙新桥也坐在这群士兵中间,他轻轻地从腰间解下统一配发的葫芦,打开塞子,轻轻地抿了一口。
之前装的开水早就凉透了,但他习惯在休息的时候喝一点。
按大人所说,这能补充他身体里的水分,会缓解他因为长久急促行军导致的浑身燥热感。
不过他也不敢喝多,否则尿急也是一件麻烦事,反正他是不敢在行军路上报告说要脱队撒尿的。
如果他说,他猜旗队长就会趁机整他叫他尿在裤子里,好给其他人一个警示。
士兵们只休息了半柱香的时间,一声急促嘹亮的哨音响起。
大家纷纷站立起来,迅速地整理行装,队伍里到处都是兵器与葫芦碰撞的声音。
旗队长在队列外面来回走,看到哪个不顺眼,上去就是一阵棍棒,骂人家手忙脚乱。
鼓号、哨音的变化区分,是比识字还要重要的课程,非但鼓号手要做到烂熟于心,就是普通的战兵也不能有一丝疏漏。
听到鼓号声的指令,稍稍反应不及时,都会被眼尖的军官发现,招来一阵劈头盖脸的毒打。
刘俊对鼓号哨音知识的推广是自上而下的,旗队长以上军官,不光要能听得懂,还得会吹会敲。
所有的百总,当初都是由他亲自考校这项的。
严格不严格大家不知道,只知道有几位百总因为表现不好,被当众拉下去扒裤子打了板子。
事后个个被打的下不了床,还必须趴在营房里一遍又一遍地练习。
很多士兵休息时故意从他们营房不远经过,要偷听百总打鼓。
因为这段痛苦的压迫,军官们便对新兵的鼓号训练更加的变本加厉。
他们时常在行进途中抢过鼓号手的家伙,亲自上阵。
一会儿让疾行,一会儿让缓行,没走两步,突然又叫疾行。
右手边明明是新挖的沟渠,他偏偏吹让你立定向右转的哨音,然后再让你穿着棉袄棉裤,齐步走进冰冷刺骨的水中。
哪个稍微迟疑,便会招来一阵兴奋的毒打。
这些尤其喜欢折腾新兵的军官中就包含孙新桥这队的带队军官,甲司把总涂定山。
刘俊升任操守指挥使之后,很快又将部队扩编到一千战兵,老伍长涂定山在训练队里镀完金,脱离训练队又当上了一名把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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