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间土法藕粉有两种制作方式。
第一种和工业制粉差不多,都是先加清水把藕碾碎,然后用力挤压,逼出藕浆。
之后用一两天时间,对藕浆进行反复漂洗,去掉细沫藕渣和不起眼的泥沙,再将漂洗干净的藕浆沥干,得到的就是藕粉干。
这时候的藕粉干是一团凝固的粉团,若是想得到藕粉,还需要继续烘烤或晾晒,使其水分彻底蒸发,粉团自然散落。
又或者用小刀切成细碎的藕粉片,一样可以冲泡。
(古法藕粉片)
不过这种办法费时费力,陈凡便使用了第二种方法。
那就是直接将鲜藕清洗干净、削掉藕皮,加水搅打成藕泥,随后把藕泥放在炉子上,用小火慢慢加热,同时要不停搅拌,等藕浆煮成半透明的颜色,加入桂花、蜂蜜,或者是白糖调味,就可以直接吃。
用这种方法,陈凡又做了一点小小的改良。
虽然家里就有机械厂给的搅拌机,可他嫌麻烦,将几节深色的老藕清洗干净削皮,一手握住一节,暗劲迸发,丁梆硬的鲜藕便化作一摊烂泥,落到装有清水的小陶锅里。
熬藕的时候尽量别用铁锅,容易变黑。
陶锅就最好了,火力小,熬出来的藕粉还晶莹剔透,比藕粉冲出来的还好看。
藕泥混着清水慢慢搅拌,不一会儿就成了藕粉的形状,散发出一股浓郁的藕香。
眼看差不多了,陈凡拿起糖罐,用勺子舀了几勺白糖撒进去,又撒了一点桂花沫。
桂花是从村里的桂花树上摘下来的,一般用于酿桂花酒,现在正好给藕粉增点香。
放完调料之后,再用大勺子搅拌。
不一会儿,陈凡耸了耸鼻子,再看一眼外面。
几秒钟后,几个人走上长坡,出现在他眼前。
来人不是别人,正是大队部几位领导,唯有杨书记不在。
陈凡坐在厨房门口,手上的搅拌不停,看着他们笑道,“不是说今天有参观学习的人过来么,你们没陪着?”
张文良快步走在最前头,苦着脸直摇头,“秋收才没过几天,就又有人跑过来,还是外地来的,受不了,实在受不了。我老丈人职责所在逃不掉,我们就跑你这儿躲清净来了。”
陈凡嘿嘿笑道,“难道他们吃饭不给钱?”
夏天他回来的时候就提过,建议公社安排住宿、队里安排伙食,该怎么收费就怎么收费,黄鹂的食堂、杨梅的酒坊,就是主要为这些人准备的,后来反倒方便了大队部,经常在里面关起门来吃吃喝喝,……鄙视。
听到他的话,张文良脸上瞬间挂起笑容,“钱还是照付,规矩不能坏,要不然天天招待、哪里招待得起。”
他说着蹲在炉子旁,眼睛盯着陶锅,“报纸上都登了,去华西村参观还要收门票呢,我们打开门迎客,只收点饭钱,已经够厚道了吧。而且最关键的是,不收钱、来的人不是更多了么。”
陈凡“嗯”了一声,忽然反应过来,“你刚才说,今天来的是外地的?”
外地的说法有两种意思,一个是南湖公社以外,另一个,却是指云湖地区之外。
之前张文良说的都是“其他公社”、“外县”,所以这个外地,多半是指云湖之外的地方。
卢家湾的名气都传这么远了吗?
这时张队长三人也走近这里,也不需要人招呼,连椅子都不用搬,直接坐在风雨廊的条凳上。
肖烈文掏出旱烟点上,正好听见陈凡的问题,便直接说道,“10月份开始就有外地的人过来,有些是从来了我们这里的外县公社那边听到的。
有些是经常坐船去地委,听到了别人闲谈,才知道有卢家湾这个地方,起了好奇心,就过来看看。”
陈凡眉头轻挑,“卢家湾声名远播,那可是好事啊。”
他倒是忘了,自古以来,码头一直都是消息传播最灵通的地方,直到后来陆运代替了水运才逐渐消亡。
而云湖地区又是江南省的两大中心城市之一,另一个自然是省城。
有这么重要的区域地位,云湖周边的多个地区,向来都是以云湖为主,老百姓看病、购物,都喜欢往云湖跑,就连不少生产队的人出来自谋生路,也是向云湖聚集。
恰好在张文良带领的销售队的努力下,云湖的几乎所有客运码头,都有卢湾熟食店。
如此一来,那些来来往往的旅客,将卢家湾的消息带回去,也很正常。
张文良盯着越来越香的藕粉,耸了耸鼻子,随意说道,“声名远播是什么好事?回头来参观的人更多,尽耽误功夫。”
陈凡翘着二郎腿晃了晃,笑着说道,“声名远播怎么不是好事?你买自行车为什么只选凤凰和永久?买手表为什么只要上海牌?还不就是人家名气大?
最好是卢家湾能闻名全国,而且要让所有人都知道,卢湾这个牌子,就是我们卢家湾的,那才叫好。”
后世司空常见的“名牌”,却是要是84年才会出现,现在的人倒是知道牌子,说名牌,还要跟他们解释。
知道的情况下,陈凡尽量不给自己找麻烦,……说顺口的时候除外。
张文良愕然抬起头,呆呆地看着他,“你是说,‘卢湾’也能成为牌子?”
红旗汽车、上海手表、凤凰自行车、回力鞋、飞人牌缝纫机、BJ牌电视、海鸥相机、英雄牌钢笔……,这些可都是70年代鼎鼎有名的大牌子。
就连肥皂也有灯塔和码头、手电筒有虎牌、电池有双鹿。
谁不知道牌子代表什么?
代表最多人知道,代表同样的东西、卖得就是比别人家的要好。
别看卢湾熟食店在云湖地区到处开店,卖得是红红火火,可从杨书记到社员,没一个人想过,有一天“卢湾”两个字,能够与那些大牌子相提并论。
“就不可能嘛!”
张文良摇着头,脸上写满了怀疑,“我知道咱们要办食品厂、服装厂,把卢家湾的鸡鸭鹅卖去外地,还要卖羽绒服,可你要说把卢湾做成牌子?我不信!”
陈凡似笑非笑地看着他,“连一块肥皂都能做成牌子货,凭什么卢家湾做不到?”
张文良张着嘴、扭头看向旁边三位。
张长江眉头紧皱,似乎在想着要怎么才能把卢湾做成牌子。
叶树宝抽着烟,脸上的表情颇为复杂,既有憧憬、也有犹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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