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虾丸细面之后我迈着坚定的步伐向着事务所走去,其实也不太坚定,毕竟我的经济报告写得一塌糊涂,由于今天就要上交给天天板着脸看上去每月三十天都处于月经暴躁期的安主管,所以我在心理上多多少少有些发虚。我所在的西关经济事务所里每天都有大量的人流涌进去再涌出来,尤其是月底各种公司都需要来事务所做假账的时候就更显得热闹非凡,那场面简直是锣鼓喧天、鞭炮齐鸣、人山人海、红旗招展。
至于大家为何都来我们事务所做经济报告或者假账呢,其原因一来是我们事务所的业务确实不错,二来是整个西关就我们这一家事务所。事务所下设五个部门:人事、会计、财务、审计、经济部门,我所在的部门就是地位底下并且薪水也底下的经济部门,同时我也是经济部门里最不被经济主管——安晓彤安主管看好的人,事实上她不看好任何人,而我恰恰是“任何人”这一类别里最差的一个。
因为濒临圣诞节的原因,事务所里面霓虹闪烁、日光灯璀璨,外面已是大红灯笼高高挂。我从事经济分析这一一踏入就注定悲催的行业已五年之久,一直以来我兢兢业业、一丝不苟、朝九晚五,从目前取得的成就来看我堪称是事务所里可有可无的人。我一踏进事务所的大门就发现门卫小哥带着招牌式的呲着牙的微笑看着我,上次因为这个天生笑面虎的小哥,我被人事部门的老徐警告性骚扰,不知道是这个小哥有被性侵妄想症还是老徐胡乱编造的,所以我假装双目失明的样子然后面无表情地上了楼梯。
在狭路相逢勇者胜的楼梯口我遇到了事务所的经理,上次他在我去见安娜的路上撞坏了我的后视镜,在他从车窗里探出头之前我破口大骂了一番所以当时的气氛十分尴尬,因为上次的气氛相当尴尬所以这次的气氛也是尴尬不已,我们都不约而同地互相点了下头然后擦肩而过,虽然我表面笑嘻嘻但是内心还是骂了一句:这王八蛋还不赔我车镜钱。
“为什么四楼的楼梯到处都是水?像是发了报纸头条里那句每周都能看见的百年一遇的大洪水一样。”我对着正在用墩布擦楼梯的老徐说。
“确实发了洪水,你办公室的水管爆了嘛。”老徐见有人和他聊天就放下墩地的重任然后直起腰来,只见他一边慢悠悠地点了支烟一边向着楼梯台阶坐去,突然他意识到楼梯还没干马上把停留在半空的屁股收了回来。
“不知道我的水管为何爆了呢?”我吃惊的问道,我的办公室里有一堆用来上下班更换的土里土气的土色的衣服,桌子上有从淘宝买来的不能召唤神龙许愿的七颗龙珠,抽屉里还有一包没有吃完的辣条,这下损失惨重了。
“不清楚,你的水管说爆就爆了。这件事在我今天的脑海中甚至都排不进前十,但看在你给了我儿子五元红包的份上,我就小小的伤心一下吧。”
“那真是谢谢你全家了。”
“甭客气。老王快去你的新办公室瞧一瞧吧,恭喜你喜得两个极品同事啊。”老徐说完便转身墩地而去,他顺手把烟头丢在了不许抽烟的牌子底下。
我的旧办公室里不停地有穿着大号雨靴的工人进进出出,水不断地从水管里射出来,我的七颗龙珠正按照顺序随着流水从我脚边流走。室内大水漫漫的场景活像是热带草原上的雨季来临了,这时《动物世界》里的那句“雨季来了,动物交配的季节又到了”在脑海中响了起来。我带着生无可恋的表情走向新办公室。
“我的水管不知道怎么爆了,所以我以后就得在你们这办公了。”我望着新办公室里的两个同事说。他们两个都是风格特立、思想与众不同的人,其中的一个叫博士,一个叫云星,他们着实是老徐口中的极品室友。
“哦。”云星漫不经心地说了一个字。云星正趴在桌子上“手”不停蹄写东西,如果他再胖十斤不仅会像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一样压垮这张桌子,恐怕还会干扰本地的重力场。他身着一件豹纹裤子,不仅让人联想到大自然有只被扒了皮的豹子在角落里瑟瑟发抖。云星话很少,不喜欢与人交流,一天最多只说五句话,对镜子就占了三句:“加油”、“我看好你”、“你行的”。他住得地方也很清幽,可谓曲径通幽处,周围三公里之内只有一个邻居,那是一个身材壮硕的老家伙,总是一身脏兮兮的衣服,有型到爆炸。云星自诩和他的邻居相处的不错,他们从未说过话。
“那些使用了铜管与镀锌钢管的建筑易受水中离子的电迁移率而导致管内出现腐蚀与破洞,跟生理上****的消耗率与经济学的物品折旧率一样,你的水管大限已至。”博士那令人目瞪口呆的话脱口而出。博士,顾名思义,他是博士学位,自身可谓是书香门第、宦官之后。他是满族人,祖上好像是正黑旗还是正房旗来着,我对清朝历史不太好也没记清。与云星的肥骨铮铮不同,博士瘦骨嶙嶙,褪下他的衣衫之后你能清楚地数清他的肋骨数。
“你的解释跟理工化。嗯……可能水管已经经历了光年之久,不得已而爆之的。”我对着我的两个新室友说。不得不说他们两个令人印象深刻。
“光年是一个距离单位。天,又来一个智商不发达的人和我一起工作,”博士说道,“又”这个词明显让云星警惕并恼怒起来但良好的不谙交流的性格让他把到嘴边的话憋了回去。我觉得博士在结尾会接一个“开玩笑”、“恕我冒犯”之类的词,但继续侃侃而谈的博士显然没这个意思,“我当初真应该去学理工的,这样就不用整天面对——你们这样的。就像奥本海默后悔发明了让中国人为之一喜的轰炸日本的原子弹一样,我后悔没能成为理科的高材生。你知道我中学物理考了99分吗,我原本可以像居里夫人那样功成名就,尽管她以后大便带血、毛发脱落、饱受摧残最后死于漫长而痛苦不堪的放射线物质。”
“没学理工也不要紧,经济学也蛮不错嘛。你知道一扇门关上的同时,另一扇门会打开。”我假惺惺地安慰道。
“我还真不知道,除非那两扇门有继电器或者感应器连着,否则第一扇门关上造成的气压变化会带动另一扇门也关上,所以另一扇门开不了。”博士一边托着下巴一边思考着说。
“呃……我不是指那个字面意思。算了,我得去出去走走。”我大步向着人事部门走去,生活已是如此艰难何必难上加难,我得请求换个办公室。
一张落寞的未老先衰的脸消融在长长的楼道走廊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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