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傍晚,星河终于醒来。所幸事情没忘,双方签了文书,约定由月娘报官府审看,核准无误后七日内交付。
独孤家今夜有家宴,离开乐坊独孤莫云便于二人分道扬镳。
睡了几个时辰,星河周身酒气还未彻底散去,宇文衡便与她牵着马步行回去。
三月南风,春寒犹重。
宇文衡将披风披在星河身上,两人一路并行。
星河出奇的沉静,让宇文衡满腹疑问不知从何问起。
两人默默一路向北,穿过朱雀街,从正阳门转到了崇贤街。
将至宋府,星河忽然停下脚步,仰头望着宇文衡,眼眶泛红,“四哥,今日特别想念母亲和哥哥。”
宇文衡随之驻足,左手搭在星河瘦削的肩上,右手为她整理好发冠,“星河,世人向死而生,爱你之人并不尽能陪你走到尽头。能得到你母亲多年的陪伴和爱护,要心存感激。可以怀念,不要悲伤,国公夫人可不希望见到你这样。”
听到这里,星河的眼泪涌了出来,靠到宇文衡的胸前,两行眼泪全数洒在他的衣襟上。宇文衡自幼丧母,家中虽人丁繁茂,却没有同胞的兄弟姐妹,要说孤独自己又何及他半分。哥哥宋临川虽不在身边,但天涯咫尺、各自安好。而且事在人为,今日已大有收获,只要细心查探,他日一定能与哥哥团聚。
宇文衡看着胸前的泪人,心中一阵悸动,“星河父亲让我秋后去渭州。你可愿同去?”
“世伯让你去别庄了?”星河仰起头,清澈的眼眸对上宇文衡温和的目光,“你要分府?看来四哥要成亲了……到时陪你去的自然是你妻子,我和莫云恐怕是再陪你同行了。”
宇文衡摇摇头,星河这般通透,又怎么不知他的意思。只是靖国公府显赫家门,唯一的嫡女怎么会与他一个庶子执手同行,只是他的妄想罢了。没有结果的事,又何必开头。
“你是不是在想自己庶子的身份?”。
宇文衡叹了口气,“你何必如此聪明?”
“你、我、莫云,相伴十年,情同手足。你是我们心中敬重的兄长,与你相交我才明白,识人认人当以品格为重,嫡庶区分毫无意义。世家豪门深似海,我们都无心纠缠其中,只是有些责任放不下也逃不开。我哥哥的旧事疑点重重,实在不甘心也不能够就此放下。”
星河抬起头,挪开宇文衡抚在自己肩头的手,清清楚楚地说道:“今时今日,星河无法回应四哥的邀约。若是将来此间事了,妹妹也想有机会,再和你一起诗酒天涯。”
宇文衡怔住了,星河终究是清楚了他的心意。
十年前,蔷薇花下独自默书的女孩,让人忍不住去牵她的手。
十年后,即便长大成人,要去面对世间种种,他却还是想去牵她的手,带她去走一条长远无尽的路。
一直以来,面对聪颖的星河,他甚至不需要说任何多余的话。
心中所想,被她一语道破,寥寥几语便能宽解人心。这般情义,之于任何人,都只能用全部的力气去守护。
宇文衡终于抬起双臂,揽住面前自己珍爱了数十年的女子,与她相拥在风中。
大魏自前朝以来,从南朝沾染了不少男风,可都是深门大院里的私事,两人在路上亲密之举招来不少路人侧目。
感受到周围的异样,星河赶紧挣开宇文衡的怀抱,用斗篷遮了脸,牵了马逃也似的往宋府东侧门巷道跑去。
独留下宇文衡一人一马,立在醉人的东风里。
“诶,说的怎样?”独孤莫云不知从何处冒了出来,一只手搭到宇文衡肩上。
宇文衡没有看他,眼光依然停留在星河离去的方向,“你不是有家宴?”
“我这是给你机会,早就看出来你有话要和星河单独说。”
宇文衡顿了顿,“星河,当然不会跟我在一起。我一个庶子,怎能有这样的妄想。”
“四哥,你别瞎想。我了解星河,绝不是这个原因……诶,看来她还是放不下那个,为她挡下杯子的公子啊!”话音刚落,独孤莫云连忙捂住自己的嘴。
宇文衡一脸疑惑,“什么挡杯子?公子?”
“完了!完了!你千万别告诉星河,她告诉我姐姐的事情,被我告诉你了!”
“行吧,你说清楚,我就不告诉她。”宇文衡双手抱在胸前,等着独孤莫云从实招来。
独孤莫云叹了口气,“就是十年前,国公府的文会宴。星河不知和哪家公子一起玩,那个公子替她挡下了一个摔碎的杯子,这小丫头暗生情愫,一直念念不忘。我姐姐暗自替她盘问过不少年纪相仿,当时在宴会上的世家公子,却没有一个是的。当时快入秋了,边将陆续回京述职,很多边将家眷也都在京城,一个小孩子确实不好找。”
“你别为了安慰我,故意说瞎话。十年前,星河她才几岁?”
“女人的心事你别猜。你看我姐姐,为了临川哥不知推了多少门婚事了,我爹娘都要愁死了!”
一个老伯从旁边走过,看着勾肩搭背的独孤莫云和宇文衡,不由得老泪纵横,感叹着世风日下。
星河刚走到侧门所在的窄巷口,只见一人从侧门半伸出头来,对着巷子来回张望。
那人身形臃肿,不似自己房里的丫头。
“红叶!”她用带着醉意的嗓音,对着里面喊了一声。
那人影立刻缩回门内。
星河步履蹒跚的走到门口,只见大门半掩着,四下无人。
刚迈进门,便看到红叶从远处过来。
星河拖着声调高声道,“红叶,快来扶本公子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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