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德十六年,二月。
湖广安陆。
窗外大雪纷飞,冷风如刀。
朱厚熜从睡梦中惊醒。
他躺在一辆看上去就价值不菲的红木马车上,马车的四周系着白布,意味着这家有丧事。
车厢内铜炉烧的通红,温暖如春,熏得人额头微微冒汗。
车厢外官道上,小商贩的吆喝,流民的呻吟,差役呵斥鞭打之声和痛呼纠缠在一起。
正在车厢中静心打坐的朱厚熜轻轻的呼出了一口浊气。
他掀开了帘子,看着车厢外衣衫褴褛,被冻得瑟瑟发抖的流民们惊慌失措的躲避着官差的鞭打。
他叹了口气,知道自己已经回不去了。
上辈子作为一名天坑专业的研究牲,在为了院长侄子的毕业熬了数个通宵之后,一觉醒来就穿越到了这个世界。
还是所谓的胎穿。
三年前自己这辈子的父亲兴献王朱祐杬死的时候,自己因为悲伤过度昏倒过去,醒来打破了胎中之秘,回忆起了前世的一切。
想到脑海中一连串熟悉的词汇,朱厚熜,正德十六年,湖广安陆……
朱厚熜意识到了自己的身份。
历史上某位好运的道士皇帝。
只不过,恢复记忆这几年,朱厚熜却愈发感觉这個似是而非的世界中种种的怪异之处。
乡间可怕的怪谈,地图上突然消失的村镇,关外有关食人恶鬼的传说,还有每日衙门里那些死状奇异古怪的死尸。
都不断的告诉朱厚熜,这个世界平静外表下的波谲云诡。
“桂花坊的酒酿越来越香了。”
旁边的少女趴在车窗上,回头一脸期待的望着朱厚熜说道。
朱厚熜看着自己这辈子的便宜妹妹,目光变得柔和了些许,知道她是想趁机在王府外多玩一会,拍了拍她的小脑袋,说道。
“就知道贪玩,让周师知道了,免不了要禀告母亲,小心回家吃板子。”
“哼!周师才不会因为这点小事罚我呢?要找我们的麻烦也是那个可恶的解昌杰才是!不过他现在正忙着姐姐的婚事跟赵家换钱,才没有心情管这档子事呢?”
面前不过的八九岁的少女反驳道,听到这话,朱厚熜不由得沉默。
面前的少女正是自己这辈子的妹妹朱清雪,也就是历史上那位三十岁就婚姻不幸郁郁而终的永福公主。
而她嘴里的姐姐则是朱厚熜的长姐朱清萱,历史上嘉靖帝刚登基五年就莫名暴毙,时年恰好二十岁的永淳公主。
而周师则是王府纪善,负责王府子弟礼仪教学,学识渊博,为人宽和,和蒋母朱厚熜几人的关系还算不错,
解昌杰则是王府左长史,王府众僚佐之首,如今兴献王三年前早亡,而朝廷册封朱厚熜袭爵的诏书拖了数年迟迟不下,此时的他也是王府实际上的掌权者。
此人自视甚高,又贪财好色,数次被发现侵吞王府财产,可奈何他是朝廷派来的王府最高的长官,又加之两年前宁王之乱爆发,其身上监视王府众人之责更重,对此即使是蒋母对此也无可奈何。
“黄锦……”
朱厚熜向外喊道。
“世子何事!”
车外,一个面容白净柔和,三十余岁的圆脸太监当即策马过来。
他是朱厚熜从小一起长大的贴身大伴,由朱厚熜的母亲蒋王妃一手挑选,对朱厚熜和王府忠心耿耿。
“母亲临行前要两瓶桂花酿来,如今路过,车队暂留半日。”
朱厚熜吩咐道。
“那可要陆典仗随行?”
黄锦小心的问道。
“不必,让骆千户挑几个侍卫同行即可。”
朱厚熜摇头。
陆典仗自然指的是王府典仗陆松,其家族自从孝宗朝就跟着兴献王来安陆就藩,算是地地道道的自己人。
而他有个儿子则在历史上比较出名,就是嘉靖朝大名鼎鼎,能止小儿夜啼的锦衣卫指挥陆炳。
骆安与陆松等人类似,也都是就藩时就跟着兴献王的武勋家族。
只不过随同出拱卫禁宫的亲军二十六卫,陆松出身锦衣卫,而骆安家出身羽林前卫罢了。
得了命令,黄锦当即吩咐下去。
不多时,朱厚熜下车,车队一至城南,充斥城北的流民便都自行消失不见。
街道上商铺林立,酒楼揽客的小厮脸上带笑,络绎不绝。
朱厚熜抬头,面前的牌坊上赫然写着几个大字。
桂花坊!
“骆老爷来了啊!里面请!甲字号厢房给您留着呢!这几日不来,春花姑娘可盼您盼的望眼欲穿了!”
面前小厮一见在众人面前领路的骆安,眼睛一亮,凑上前来。
众人看着骆安的面容不由得古怪。
黄锦更是迅速的将满脸写着好奇的朱清雪拉到身后,另一边对骆安怒目而视。
此时骆安的脸上写满了尴尬,但见身旁的世子只是轻笑,不免松了口气。
眼睛一瞪,回头便怒斥道。
“什么春儿秋儿的!开两间上房!把你们掌柜的叫来!怎么教的伙计!认错人了都不知道!”
面前的伙计满脸委屈,原本的笑容顿时变成了苦瓜脸。
“开两间厢房便是,我们也不久坐,你先下去吧,”
朱厚熜摆手,让伙计赶紧下去。
此时的他看着面前有些慌乱的骆安,打趣道。
“看来金华府的案情着实难缠,竟让骆千户生这么大的火气。”
酒坊里有舞娘唱着最近流行软语新戏,又有丝竹之声相伴。
朱厚熜声音不高,却还是让骆安脸色一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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