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嘛,一旦冷静下来,考虑的事情就多。
所以,这两天宜昌知府陆亨其实一直处于提心吊胆之中。
好似人格分裂般。
时而坚信自己做的没有错,时而又认为自己好像错了。
没有错自是因为他陆亨乃肩负守土之责的朝廷命官,怎么能因为明贼挟持了朝廷重要官员就向他们屈膝,满足明贼的无理要求呢!
错了,不是因为害怕鳌拜报复。
也不是害怕那些因他而死的满洲将领家属背后告他黑状,而是错在当时不应该受一众属下逼迫违心答应明军的要求。
他应该坚持到底的。
很后悔。
后悔当时要是任由汪记书的人控制他,那么事后完全可以将责任就此推给汪记书!
毕竟,朝廷不可能因为他不肯资敌责罚他的。
至少,明面上不会。
现在好了,满洲人死了十五个,明军要的东西也照旧给了。
这算什么?
里外不是人!
更何况那死的十五个满洲将领中有一个正黄旗的副都统,一個皇亲宗室。
热血上头,什么都不顾,人之常态。
没了热血,各种后果,自然浮上心头。
打明军走后,陆亨的精神状态就极度不佳,浑浑噩噩,做什么事都没精打彩,时常走神。
见他这模样,师爷郑某暗自摇头,两天前就收拾包裹不辞而别。
连封信都没给雇主留下。
得知师爷跑了,陆亨更受刺激,提笔写了两封信。
一封是给湖广总督衙门的,信中说自己是被参将汪记年逼迫资敌,还请总督大人能上书朝廷为自己解释一二。
一封是给自己远在山东的妻子,信中让妻子莫以他为念,安生照顾好几个儿女就行。
两封信写完让人捎出,陆亨的心这才定了一些,勉强打起精神处理公文。
不管朝廷如何看待此事,只要一日没有公文下来,他这个知府都当竭力维持城中事务。
明军已绕宜昌东进,不出意外的话此时明军应当到了荆州城。
不知为何,陆亨竟想着荆州那边要是能与自己一样资敌就好了。
或者也顶不住明军斩首满州的压力再资敌。
甚至这湖广数十府州县都遇到同他一样的难题,也都做出同样的选择,那似乎就很美了。
法不责众!
真要湖广的官员个个同他陆亨一样,朝廷恐怕就要睁只眼闭只眼了。
念头一起,陆知府对于荆州就格外重视,接连派出几拨人前往荆州打探情况。
这日城外忽然开来一队绿营骑兵。
人数约有数百,领头的自称是提督标营参将郑聚奎。
由于先前有明军冒充大清兵诈城,因此守城的营兵不敢擅开城门,派人去衙门将知府大人请了过来。
陆亨也不敢轻易叫人开城,便让那逼迫自己资敌的绿营参将汪记书上城查看。
都在一省为官,也都是当的参将,汪记书肯定认得提督大人麾下的郑聚奎,于是命人打开城门放郑部进来。
结果郑聚奎一进城,就说他军中还有一位重要人物。
正是那满洲正蓝旗副都统图尔格大人!
但不曾说图尔格大人被明军俘虏过,只说图副都统是同他一起督兵追击明军的。
陆亨也不曾见过图尔格,见来了满洲副都统哪敢怠慢,赶紧让人为图大人一行准备酒菜,同时安排住处。
谁知图副都统对住宿并无要求,随口对陆知府道就在他的知府衙门住一夜,明日便领军继续追击明军。
这个提议其实也没什么。
一般衙门占地都很大,房屋自然也多,腾出几间安排副都统大人住一晚肯定没问题。
问题是陆亨不是孤身上任,而是带了一个小妾来的宜昌。
另外前年在任上还陆续又纳了两房小妾,所以有女眷在后院不太方便。
于是便请参将郑聚奎同图副都统说一下,给他半个时辰把衙门屋子收拾一下。
实际是想让那三个小妾都去客栈住,免得被图副都统看到惹出不必要的麻烦。
在大清当官好是好,就一个不好——家里有女眷得避着些满洲大人。
当年如大学士范文程那种级别,老婆还被王爷请去玩几个月,挺个大肚子回府呢。
他陆亨一个四品知府,又哪里敢对二品副都统说不。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郑聚奎挺好说话,当下将陆知府的意思同图副都统转达。
“不必麻烦。”
谁知图大人直接回话他就在衙门住一晚,领军在外的人没那么多讲究。
意思不必收拾,直接住就行。
图大人都这么说了,陆亨还能说什么,只得点头答应。
暗自寻思让人通知小妾们在屋中别出来就行,想来图副都统也不可能真闯进后院骚扰知府家眷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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