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塔,法轮寺。
日落西山,残阳晚照,本就残缺破败的寺庙更显荒凉。
深秋时节,天短夜长,北国尤其如此,恍惚间一眨眼,天就黑了下来。
赵国砚牵着关伟的马,去北城附近,买了些熟食、干粮,还有两坛烈酒拉回来,给众人果腹。
江小道等人吃得狼吞虎咽,无奈夜凉如水,又不敢架火取暖,只好捧着坛子,六个人轮流喝酒驱寒,低声闲话。
庙里停放着几口黑漆薄皮棺材,无人在意,甚至还打趣说待会儿要躺在里头睡觉。
屋子里到处可见残砖碎瓦,护法殿的棚顶上,破了两个大洞,初升的月光由彼处斜刺而下。
两道银色光柱横穿屋内,最后照在了仅剩三臂的“大黑天”身上。
江小道从钟遇山手里接过酒坛,喝了一口,随后又传给七叔,眼睛却始终盯着这尊护法。
“大黑天”坦胸漏臂,肤色铁青,头戴骷髅冠、项挂人头念珠,背悬圣火,脚踏群魔,凶神恶煞,狰狞可怖。
据说祂有六個法器,如今还剩三个:三叉戟、降魔杵和人骨碗。
无论怎么看,也难以将其与救苦救难、大慈大悲联系在一起。
江小道直勾勾地盯着祂,看了老半天,一声不吭,也不知道脑袋瓜子里在想啥玩意儿。
突然,那“大黑天”眼珠一转,竟鬼也似的瞪了他一眼!
“我操!”
江小道怪叫一声,众人连忙询问状况。
“咋的了?”关伟埋怨道,“吓我一跳,什么情况?”
江小道揉了揉眼睛,站起身来,摸了摸“大黑天”的腿,确认只是一座泥胎雕塑。
“没事儿,没事儿!喝多,眼花了!”
众人哄笑。
江小道自己也跟着乐了,“铛铛”敲了两下佛像,自嘲道:“这逼玩意儿整的,还挺唬人!”
“哎哎哎!”关伟赶紧一把捂住小道的嘴,冲着佛像拜了拜,“小道,深更半夜的,可别拿鬼神开玩笑啊!呸呸呸!”
“对对对,这玩笑可不能开,咱们能捞一条命,没准就靠神佛保佑呢!”
其他几个人,也连忙随声附和。
只有老七宫保南“嘁”了一声,直接放挺,躺在一席干草上面,嘟囔道:“与其搁这磨牙,还不如赶紧想想该怎么办吧!这都啥时候了,到底是跑,还是留下去杀白国屏,得赶紧定下来,要不然都在这干啥呢?要当和尚还是咋的?”
“七哥说得有道理。”钟遇山接过话茬儿,“道哥,咱们接下来到底什么安排,你有啥计划没啊?”
江小道听了直挠头,纠结了好一会儿,方才承认道:“我也没啥计划,就先看着呗!”
“嘿!你别没计划呀!”关伟急道,“你光说让大伙儿留下,留下干啥又不知道,那还不如赶紧跑了呢!”
“不行!”江小道也不知道脑子里哪根线搭错了地方,说啥就在那扭上了:“要走你们走吧,反正我是不走。”
关伟听了差点儿没背过气去。
“小道,你之前表现得一直挺好,可别到这关键时刻,又开始犯你那驴脾气啊!你要留下没关系,可你怎么也得有个说法吧!”
“白国屏还活着,这就是说法,咋了?”江小道反问,“这说法不够充分?”
“充分是充分,问题是,咱们现在怎么打?”关伟抹黑朝众人比划了一下,“咱现在一共就六个人,你横不能再砸一遍白家窑吧?”
钟遇山也连连点头,说:“道哥,北塔这地方,躲一宿可以,时间长了,也不是久留的地方,早晚得被人发现啊!”
江小道咂咂嘴,叹息一声道:“那要不这样,等明天我大姑派电报回来,咱们再做打算。国砚,你刚才去打电报了没?”
“打了。”赵国砚连忙应声道,“都是用的切口,也许明天能有回信。”
这时,“串儿红”的手下顺势问:“那个,红姐他们到底去哪儿了?”
“旅大。”江小道忽然想起什么,便问,“对了,哥们儿,我还不知道你叫啥呢!”
那人也倍显尴尬,合着自己拼死卖命,连个名儿都没留下,于是挠了挠头,自我介绍道:“韩心远。”
这也是个年轻小伙儿,二十三四岁,个头有点儿矮,面相看起来挺清秀,能藏得住狠劲儿。
“噢,远哥远哥,幸会!”江小道笑呵呵地抱拳。
“别别别,太客气了。”
“那就这样吧!等明天,再辛苦国砚一趟,去一趟电报局,然后咱们再做打算!”
众人默默点头,倒不是相信他能想出什么奇谋妙计,而是大伙儿实在精疲力竭。
从昨天晚上到现在,一天一夜,生死疲劳,如今酒足饭饱,困得眼皮直打架,也不管是什么地方,趴下来就昏昏欲睡。
“你们都先睡吧,我守头一班!”
江小道总算松了一口气,当即自告奋勇,心里想的却是能拖一天算一天。
众人入睡很快,没过多久,便鼾声四起。
江小道独自盘踞在草席上,正对着护法“大黑天”,心里隐隐觉得有点发毛,便起身挪到门口,在门槛上蹲坐下来,忽然肩膀一沉,回头看去,竟是七叔宫保南。
“嗬!七叔,你这人是跟别人不一样啊!不让你睡的时候,你蔫头耷脑;这下让你睡了,你又精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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