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整个人全凭吊着一口气撑着,一旦吐了这口气,便再也站不起来了。
刘雁声见状,连忙提议道:“哥,从河岸这边一直往西走,有一家洋行卖药,附近的码头工没事儿也去那看病!”
江连横不敢怠慢,一手抄起赵国砚的胳膊,忙说:“雁声,给我搭把手,我背他过去!”
“别动我,别动我!”赵国砚眉头紧锁,龇牙咧嘴道,“动不了,真动不了!”
赵国砚伤得不轻,越疼越喘,越喘越疼。
“废什么话!”江连横张口便骂,“难受挺着,谁他妈惯你!”
恰在此时,河堤上方远处,似乎又响起了若隐若现的警哨声。
刘雁声面露惶恐:“完了,来不及了!”
“来得及!”江连横执拗道。
可赵国砚却任死不肯走动,连忙摆手将二人制止,却说:“真走不动,别折腾我了。”
警哨声越来越近。
江连横心下也有些慌乱:“要是有个洋车或马车就好了。”
“这时候?”刘雁声愁眉苦脸地看看远天,“再早点、再晚点,都有可能找到,偏偏这天要亮不亮的时候,最难找啊!”
“道哥,道哥……”
再硬的汉子,垂死之际,话里也显出软弱的一面。
赵国砚近乎哀声乞求地说:“真的、真别折腾我了,扛不住……海爷怎么说来着,不能意气用事,你俩让我在这歇会儿,没准,鬼子找不到我呢!”
河堤低洼,又有灌木丛掩盖。
要是从上面的道路经过,的确不易察觉,但谁敢冒这个险?
将死之人不肯走动,那便是一座山,轻易绝抬不起来。
江连横和刘雁声又苦劝了几番,赵国砚仍不肯动弹,不是不想走,而是三人同行,必定一个也走不了。
这时,远处已不止是警哨声响,隐隐约约,已经可以听闻鬼子的叫嚷。
江连横见势不妙,连忙薅下不少岸边的杂草枯枝,统统将其盖在赵国砚身上。
“国砚,在这等我,待会儿我叫车来救你!”
说罢,江连横接着转头又说:“雁声,你跟我走,快!”
“啊?”
刘雁声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江连横一把拽起,连滚带爬地冲上河岸,远遁而去。
赵国砚长吁了一口气,终于消停了,他的意识也随之渐渐模糊起来。
江连横和刘雁声似乎去了很久,仍然没有回来。
鬼子的警哨声将其惊醒。
赵国砚睁开眼,却见此时,日照东升,原本漆黑的河面上,霎时间波光粼粼,辽河浪涛,掀起一片金色碎光映入眼帘,恍如梦境。
完了。
看不到道哥飞黄腾达的时候了。
自己也算是江家的元老,以后——还会被人提及吗?
大概率会被人渐渐忘了,仿佛从来不曾来过……
这也没办法,谁让自己还没来得及响蔓儿就折了呢……
然而,与惋惜相比,赵国砚此刻正被一种更深的恐惧所笼罩。
鬼子的脚步声似乎越来越近。
他的脑海中突然响起一个声音——不能落在鬼子手上,死也不能!
谁知道那些小鬼子会怎么处置自己的尸体?
耳边响起波浪声和水鸟的鸣叫,赵国砚忽地想起了什么。
赵国砚跪趴着来到岸边,用尽最后一丝力气,躺在水面上。
“啪——”
“啪——”
脑海中残存的最后一丝意识,让他听见了远处的两声枪响,在尚未苏醒的城市里来回游荡。
紧接着,他身子一轻,随波逐流,忽地觉得自己这辈子从来没这么自由过。
随后,身子突然一悠,一片大浪猛地盖在脸上。
好像有人在骂街,但似乎已然与他无关了。
辽河注入渤海,链接津冀鲁三地。
不知道大河大浪,能不能了却他的心愿,将其带回河北老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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