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荀弯腰站在小小的山洞口,又回头看了一眼身后,在没有发现什么动静之后才缓步走了进去,过分浓郁的香气变得难闻刺鼻,让他都忍不住皱了皱眉头。
“你怎么找到这里的?”杏蓉的声音和平时没有什么两样,依旧给人一种高傲且胜券在握的错觉,好像此刻狼狈坐在地上与无形力量抗争的人,并不是她。
顾荀从怀里掏出最初拿到的那张纸条,轻轻放在杏蓉看得到的位置,然后蹲下身,说道:“有你不知道的人盯上你了,她告诉我的。”
杏蓉微微低头,看了一眼纸条,脸色一变但很快就恢复正常,笑道:“我还真没想到,有这么多人那么喜欢我。”
“我想人家喜欢的不是你。”
说着,顾荀的目光看向了杏蓉惨不忍睹的手腕,此时镯子正戴在她的手上,跟在萧拓手腕上看到的一模一样,上面没有红线,倒是有一条深深的缺口。
顾荀的眸光一动,伸手指着那条缺口,“这是……怎么弄的?”
听到顾荀的话,杏蓉的脸上露出了些许不悦的表情,“看不就知道了吗?晚娘死之前应该是奋力挣扎了,那疯子一刀下去就把镯子弄成这样了,她的右手被砍成了两截……追了我这么久,看来是耐心已经用尽了。”
顾荀明白杏蓉说的话是什么意思,留下两只完好的断手,对于这种连续杀人魔来说是一种仪式感,就像很多连环案件一样,总能在尸体或是现场找到相似的东西或伤痕。
可是对方却把晚娘的手斩成两截,自己破坏了这种仪式感,看来一路从都城追杏蓉到这里,已经是他的极限了,又或者说他可能已经发现了杏蓉镯子的端倪,才选择主动破坏的。
“难怪慕春楼里当时那么大的香味……”顾荀说着,看向镯子的破口,味道都是从里面释放出来的。
如果那个男人没有这么做,也许杏蓉的反噬还不至于现在就开始。
杏蓉鼻子里哼了一声,“他又不是傻子,都这么久了,是该注意到了。”
顾荀不是研究蛊术的专家,更何况等到很远很远的将来,这种东西可能早就已经不存在了,所以他搞不明白光是通过香味和那些虫子,是怎么样慕春楼生意红火,又是怎么让每个受害者都有了和杏蓉一样的手臂。
但目前看来,镯子更像是一种法则,一种禁锢,而如今它被外力破坏,曾经被控制的一方一定是会凶猛反扑的。
顾荀伸出一只手,抓住了杏蓉的手腕,在接触到的一瞬间,他浑身的寒毛都不受控制地竖了起来,感觉有千千万万只手正在死死抓着杏蓉的手臂,将她往某个方向拖,他甚至能感受到那些虚空一般的手像有形的烟雾一样穿过自己的手,留下轻柔的抚摸,而落在杏蓉的手上时却变成了杀人的利器。
乌青的手印一个覆盖一个,将杏蓉的手臂捏得扭曲变形,皮肤被撕裂被抓破,但因为浓重的香气让顾荀闻不到血腥味。
“要我帮帮你吗?”顾荀看向杏蓉,他这句话一出,就感觉耳边传来了无数人的尖叫与怒吼声,似乎是在竭力的反对。
那些绝望愤恨的声音裹在香气当中,逐渐变为了诱人的美食。
顾荀的眼睛亮了,就是这个味道,现在这个味道就和见萧拓时候闻到的一模一样了,它不是镯子本身的味道,是这些因为镯子死去的人融合而成的,怪不得之前他老觉得味道里差了些什么。
现在,都齐全了。
“你能怎么帮我?”杏蓉笑了,但并没有拒绝,“欠债还钱,杀人偿命的道理,我又不是不懂,只是没想到那疯子砍坏了镯子,把时间提前了,不然怎么会这样。”
是的,杏蓉说得有道理,顾荀帮不了她,他现在只是在故事里,而不是在真正遥远的过去。
杏蓉早就死了,当时的尹季秋靠着纸条找到她,但没办法帮她的。
见顾荀一直没有回答,杏蓉凑到他的耳边,轻声问道:“你到底是谁?”
顾荀的目光一滞,微微侧目看向她,没有说话。
“你不是尹季秋,”杏蓉带笑盯着他的眼睛,“你是洛遥……不,不对……你也不是洛遥,你只是待在了他们身体里,你是谁?”
顾荀该怎么去解释呢,他自己也搞不清楚,说研究所吗?说收容品吗?他倒是不介意对故事里的人讲这些东西,毕竟事情已经发生过了,就算他在此刻胡作非为也不会改变现实的走向,可是他不认为这些词杏蓉能听得懂。
看顾荀不是很想回答的样子,杏蓉故作轻松地耸了耸肩,“算了,我也不是很想知道,知道了又怎样?带着你的秘密到地府去告你一状吗?”
说完,杏蓉自己先笑了。
顾荀想了想,问道:“你到底做了什么,让他对你那么穷追不舍?”
闻言,杏蓉收敛了脸上的笑容,朝洞口的方向看了一眼,似是有些自嘲地叹了一口气,“大发慈悲做了件好事,谁知道惹得一身骚。”
顾荀不语,杏蓉眨了眨眼睛,低声说道:“你知道他为什么这么执着于要砍掉我的双手吗?”
见顾荀摇头,杏蓉又笑了起来,睁大了眼睛,说话声却不大,“因为……我先砍掉了他妻子的双手。”
“你?”顾荀皱了皱眉,上下打量了杏蓉一番。
杏蓉的眼睛里都是笑意,仿佛现在双手在承受痛苦的并不是自己,“别这么看我,他妻子可比我见过的最瘦弱的人还要瘦弱,风一吹就会倒,感觉随时会死一样。”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面对顾荀的问题,杏蓉看他的眼睛里带着些许留恋,“真难得,你是第一个问我为什么,而不是开口就责怪我的人,可惜了,要是我还能活着,真想知道你是谁。”
“那个疯子不知道从哪里学来的秘术,”杏蓉说这句话的时候,皱起了眉,“我看到他妻子的时候,我敢肯定她是个已死之人了,却被强行留在了世间,可是她的身体还是不受控制地一天天衰弱下去,但要给这样的人换一副完好的身体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失败是常有的,不对,倒不如说失败才是常理。”
杏蓉说到这里笑了,“他住的地方血腥味太重,我很好奇就去看了看,满屋子的尸块全是失败之后的杰作……只有一双手,那时候他只成功了一双手,一双完好的年轻女人的手安在了干瘪瘦弱气若游丝的人身上,那画面现在想起来都觉得怪极了。”
“单凭这个你就砍了?应该不会吧。”顾荀摸了摸下巴。
“是她求我的,”杏蓉眨了眨眼睛,目光中充满了认真,“她求我救救她,她不想这么不死不活地继续下去了,她受够了,我这个人啊,什么都好,但就是最见不得别人哭了,那个女人也好,李讯也好,只要一哭我就会心软。”
“所以你帮了她?”
杏蓉点点头,目光沉沉的,“强行把已死之人留下来,到底是死去的人不想离开,还是活着的人偏执地认为对方不想离开呢?我按照她说的,帮她砍下了双手,没成型的秘术很简单就被破掉了,她几乎是一瞬间就咽了气……你知道吗?活人可不会这样,活人还会挣扎的,会疼痛会哭喊,可是她没有,她静悄悄的,无声无息地就走了。”
“然后那男人就发了疯,一直追着我跑,”杏蓉像是松了一口气,眉间显得轻松了不少,“说是要砍下我的双手祭奠他妻子?好笑吗?明明把他妻子的双手最先砍下来的是他自己,换掉了那双手的是他自己,结果却怪到了我头上?”
话刚说到这里,顾荀感觉杏蓉手腕上的拉力又变大了一些,好像那些手想要硬生生把杏蓉的手臂扯下来一般,于是他也暗中用力,将杏蓉往回拉。
杏蓉愣了一下,看看自己已经乌青一片的双手,“看来我的时间快到了,如果可以的话,我想你帮我一个忙。”
凄厉的叫声在顾荀的耳边一直响,实在是过于吵闹,但在杏蓉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他感觉好像周围瞬间就安静了下来,仿佛这个空间里,只有他和杏蓉两个人。
说不上为什么,顾荀感觉她的这句话带着一种平静的告别,让人难以拒绝。
于是,顾荀缓缓张开嘴,问到:“什么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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