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妈看着报纸上模糊的轮廓，眼泪夺眶而出，滴下的泪水落在报纸上。泪水浸染开，本来就很模糊人像，更加模糊。

“刘妈，你哭什么？”房东知道女人不识字，定是看到尸体的照片。“难道你认出了死者？”

刘妈立刻抬手擦掉眼泪，有些尴尬的说道：“我只是看这四人死的可怜，眼泪就流下来。女人啊，就是心软。不好意思，把你的报纸弄湿了，多少钱？”

“送你了！”房东无奈的说道：“你就够苦命了，还可怜别人。唉，这个世道啊，总有一天让人把眼泪流干。”

房东走了，刘妈拿着报纸回到窝棚中，小心翼翼的将报纸折好。

“娘，你怎么了，谁欺负你了？”大儿子看母亲两眼通红，还以为刘妈被人欺负。立刻嚷嚷着要带弟弟去给母亲报仇！

“没人欺负娘，给娘说说，报纸上写了什么？”

大儿子拿过报纸，大致看明白了。解释道：“江里捞上来四具尸体，身份不明，巡捕房让人去认尸，如果尸体没有人认领，一个月后就下葬了。”

“哦！”刘妈有些呆滞的应了一声。从大儿子的手中拿过报纸。再次看向那个熟悉的轮廓，她才意识到那个对她斯文，对她很好的人，死了。

“娘，这里面有……”大儿子从母亲的异常反应中猜到了什么。

“没什么，你们快吃饭吧，吃完了去上学。”刘妈将报纸放在枕头下，拿起锅盖。锅里的米粥咕嘟咕嘟的冒着泡，一股热气升腾起来，窝棚里弥漫着淡淡的米香。

下饭只有一小块咸菜，三个孩子每人分了一小块，小口啃一点咸菜，再喝一口米粥。

“娘，你也吃！”三女儿给刘妈也盛了一碗。

“你们吃吧，娘吃过了。”刘妈坐在门口，脑子里只想一件事，要不要去认领那个人的尸体。

刘妈很清楚，她要是去了，肯定会给丈夫的朋友惹麻烦。她听隔壁胡三嫂子说江里经常捞出尸体，为什么这次登报纸了？

报纸上写的很清楚，就算没人认领。尸体也会入土为安，只不过要等些日子。

三个孩子吃完了，背着书包上学去了。一般这个时候张妈都会在门口做手工，今天刚做了一会儿，针就扎破了手指。

刘妈将手指放在嘴里吸了一下，嘴里有一股血腥味。刘妈下了决心，她该去试试，看一眼不会有事，只要不承认就好。刘妈关上门，大步走向中央巡捕房。

走了半个多小时，刘妈才走到中央巡捕房。到了门口看到意料之外的情况，巡捕房门口人山人海，有一大群人都来认领尸体。有七八个巡捕挥舞着警棍，总算维持住秩序。

刘妈站在远处看了一会儿，这群人里什么人都有。有工人，有车夫，有职员，有学生，居然还有混混。

人群之中，就属两个混混叫的声音最大，丝毫不将巡捕放在眼里。大声叫嚣的正是烂命胡。

“快让我进去，我兄弟失踪十年了，我现在就要见到他！”烂命胡用劲往前挤，后面跟着五六个小混混，一起用力挤。

烂命胡以前可不敢顶撞法租界的巡捕，他看到在巡捕身后的唐少，喊的更大声。

“来了这么多人！”唐毅雄故作惊讶。

陆城解释道：“世道不好，经常有人失踪，听说有尸体，亲戚朋友肯定要来看一眼。”

唐毅雄假装不知道之前捞出的尸体根本就没人认领。面前这些人，有七八个是他找来的，为真正死者亲属打掩护。看来陆城也找了些人，还有陆城背后的人也找了人，中央巡捕房热闹了。

“想不想看到尸体，想就别吵，排好队，跟我来，我领你们去认尸。”唐毅雄喊了几声，人群迅速安静下来。

唐毅雄扫了一圈，看到了刘妈，她的眼神非常急切，但是又特别克制。她站在中间的位置，就算前面有空隙，也不再往前走。

众人排好队，唐毅雄领着他们走到解剖室门口，房间里飘出特别的香味。宋老头用一些药材和香料配成药包，对尸体进行熏蒸，保持不腐。

宋老头给尸体穿上寿衣，脸上稍微处理一下，看起来不是特别的恐怖。

“人太多了，每个人只有五分钟的时间，看完就可以走了，还想再看的可以留下来。”唐毅雄打开房门，让排第一的进去认尸。

唐毅雄看着手表，第一个人进去用了不到两分钟的时间就出来了，脸上都是冷汗，出来头也不回的走了。尸体很恐怖，防腐药物的味道更是难闻，他快要吐了。

第二个更快，在解剖室里转了一圈走出来，用了不到一分钟的时间。

坚持时间最长的竟然是烂命胡，他也害怕，可既然是唐少布置的任务，待够五分钟才出来。烂命胡出来也没走，在旁边等着。

总算是轮到刘妈，刘妈有些激动的走进解剖室，扶着墙壁。仔细看着四具尸体的脸，只用了一秒钟，他就认出那个让他朝思暮想的男人。他就躺在冰冷的地面上，双目紧闭，再也没办法看她。

刘妈全身的力气都被抽干，她咬着牙，尽量不让自己哭出声来。她硬是控制住自己的本能，没将心里的悲伤表现出来。

五分钟的时间很快到了，刘妈一步一步挪出了解剖室。只在门口稍稍停留了一下，头也不回的走向巡捕房出口。

找到了！

唐毅雄确定刘妈就是其中一名死者的亲人。这个女人一身衣服破破烂烂，就是个普通的乡下女人。但是她表现出的克制隐忍和智慧让唐毅雄刮目相看。

伟大的女人！

唐毅雄冲着烂命胡使了一个眼色，烂命胡心领神会，点点头跟了上去。

剩下的人全部是滥竽充数，估计里面还有小本子的人。唐毅雄的目的达到，死者在九泉之下也可以瞑目了。

“你来维持秩序，我困了，去红浪漫喝杯咖啡店。”唐毅雄把陆城留在现场，他去找孤听云，名媛酒会就要召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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