皖城城北,距离诸葛瑾临时下榻的府衙以西两个街口,一座凋敝的将军宅邸后院内。
一群丫鬟婢女瑟缩在柴房里,堂屋里则是两个身着重孝的少女,一边在供案前最后焚烧着些什么,一边瑟瑟发抖。
“姐姐,怎么办,外面这么多乱兵,不会……不会冲进来烧杀劫掠吧?”年幼些的少女,率先受不住这种精神煎熬,怯怯地问。
那年长些的少女,闻言神色凄苦,瞑目叹息:“傻妹妹,能被杀已算幸运了,就怕,就怕……唉,真到危急之时,不如悬梁自尽以免受辱吧。”
年幼少女惊呼:“啊?能活下来,何必走到那一步,姐姐不要啊。”
年长少女其实意志也不太坚定,被妹妹的哭闹所动摇,也不知所措起来。
她不由暗忖:“小妹若不愿殉节,我孤身赴死,只怕会适得其反,激怒那些歹人,害得她更受凌辱……
何况悬梁也无法保证死后名节,不如投井以免被歹人找到尸首。身负斩衰,若被公然辱及门楣,还有何面目偷生……”
就在姐妹惴惴不安之际,她们忽然听到前院的嘈杂之声忽然肃静了下来。
她们尚不知外面发生了什么,但那种感觉,便如深山之中,原本百兽争鸣。一旦猛虎归山,百兽即归寂然。
“拜见将军!里面是桥蕤遗属,我等并不敢擅入,不过外宅财物,在我们来之前,就已经被人拿取了些……”
“行了,我也不是不通情理之人,外宅财物,便不追究了。”
一个年轻但中气十足的声音,不容置疑地吩咐了几句,随后外面便再次重归寂然,只有一個人的脚步声渐渐逼近。
……
“嘎吱——”
诸葛瑾一手握着佩剑的剑鞘,另一只手推开干涩的破门。
或许是门轴很久没上油的关系,那动静着实令人牙酸。
看到他进来,堂屋中的两个少女顿时互相抱紧了对方。
年幼些的把头完全缩进姐姐怀里,一点都不敢看。
年长些地搂着妹妹,目光无处闪躲,只好怯怯看过来,但也不敢直视诸葛瑾的双眼,无处安放的目光只得看向他胸口和腰间。
银印青绶!看那步态、步幅,似乎是个年轻高大之人,如此年轻便身居高位,又该如何反抗?
她目光忍不住稍稍上抬,飞速扫了一眼对方面容,又趁眼神接触前赶紧挪走。
倒是个身高八尺、气度儒雅之人。如果只有他一人,不会公开受辱,倒也不至于求死了……
对面的诸葛瑾,看到这二女时,内心却微微有点失望。
他看得出来,这两个少女绝对是美人胚子,以后潜力无量……但是眼下,似乎还太年幼了,
脸型身段皆尚未长开,还有些过于呆萌,缺少女人的韵味。
有那么一瞬间,诸葛瑾忽然想起前世在网上搜老电视剧的时候,有一次突发奇想,想搜搜何卿、周蕙敏这些前辈大美女年轻时候的样子。
结果无一例外,发现她们二十二岁以前的剧照,简直呆萌圆润得没法看,五官也没有棱角,根本无法激起男人的占有欲,最多只有点保护欲。
而且二女身着斩衰重孝,汉朝以孝治天下,诸葛瑾也不想多生枝节。
虽说“要想俏,一身孝”,但那种说法都是宋明以后了。后世女人孝服都是白绢为主,穿起来跟小龙女似的素净,当然能勾起男人的邪念。
汉朝的斩衰,穿的是黄白色的粗麻布,而且边幅直接拿刀裁开,不许卷边缝纫。袖、领边缘看起来都是破破烂烂,非常扫兴。
诸葛瑾走到二女面前,冷冷讯问:“你们是桥蕤的女儿?你是姐姐?”
那年长少女立刻放下妹妹,匍匐求告:“不敢欺瞒将军,罪将遗孤,本不敢奢望,但还是恳求将军怜悯我等孝心,不要……不要公然羞辱我等名节。”
诸葛瑾冷哼一声,他虽然好色,但大义名分不能退让,当即正色指出:
“你们也知道自己是罪将遗孤,桥蕤顽抗朝廷王师至死,罪恶非降将可比。明知袁术是篡汉反贼,为何还要一意孤行!”
怜香惜玉是对正常女人用的,不能一上来就对罪臣家属用。
至于桥蕤为什么要坚持顽抗,诸葛瑾自己也想不明白。不过历史上,桥蕤也是在陈郡境内的蕲阳之战死掉的,或许这也是历史的惯性吧。
因为当时袁术正处在衰亡的转折点上,在那个节点之前,他手下那些人,还觉得袁术有机会赢。
在陈郡前前后后拉锯丢掉了近十万主力后,袁术军将领们的忠诚度才算是彻底崩盘,明眼人都看出袁术迟早要完,再往后投降起来就容易多了。
大桥自然也没法回答这个问题,只有唯唯而已:“妾深闺弱女,实不知外间之事。”
诸葛瑾:“你可以不知道外事,但要知道自己的身份,我可以赏赐你们自由,但你们不能求——今年多大了,伱妹妹呢。”
大桥颤抖着回答:“妾已二八年华,舍妹更少两岁。”
诸葛瑾一愣,演义上说大小桥是同年孪生,看来是为了配合“孙策周瑜同年”的戏剧性效果,才特地这么写的了。实际上三国志里倒是从没提过大小桥是否同龄。
历史上孙策周瑜攻破庐江郡,要再过大约一年半,所以小桥也长成了。现在自己来早了,竟只有大桥长成。
诸葛瑾心中一动,试探着问:“既是年少无知,倒也可以给你指条出路,但这种抛弃祖宗的事情,我是不劝人做的——你们这辈子不想做奴婢,只有一个办法,那便是隐姓埋名,或者只是模糊地自称‘桥公之女’,但别说桥公是谁。
桥蕤在陈县被朝廷围困三月、始终不降,这罪孽是永远洗不清的。这不是诸侯争霸,而是附逆!没什么‘各为其主’之说!你们要想清楚了。”
诸葛瑾并不是苛责美人,或者对女性如何如何。他对于步练师就很好,从没因为步练师出身卑微就如何如何。
这问题的关键,在于他们是死硬反贼的遗属。换言之,如果桥蕤有儿子被抓住,那是直接会送去砍了的,连命都没了。也就是女儿,才能有机会罚为奴婢活下来。
同理陈兰、刘勋那些人,也不可能以原本身份活下来。历史上袁术覆灭前后,确实有一批袁军文武,选择彻底抛弃旧身份,以黑户或山贼的姿态从零开始再投效别的诸侯。
不理解这一点的,只能说是对于“附逆称帝”的严重性不够清楚。
诸葛瑾给大小桥指出了明路后,二女果然露出惶恐的神色,相视了一眼,确认了彼此的眼神后,大桥还是一咬牙:
“先父已经不忠,妾等不可再不孝。靠不认祖宗来脱身,还不如当一辈子奴婢,就当是赎罪了。反正也没什么分别,只要一辈子别留下血脉,别再让后人受此耻辱便可。”
诸葛瑾见对方好歹还有点骨气,这才稍微高看一眼,语气稍缓道:“既如此,我便成全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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