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世界永远残酷,但我接受(7k)32.世界永远残酷,但我接受(7k)→:
有人在低语,而他已经虚弱至极。他的身体出了问题,一定是,否则正常人怎么会陷入如此迷乱的幻境之中?
他感觉自己赤身裸体地在飘荡,飘荡在垂死的群星与浩瀚的海洋之间。这两个意象根本不应该被联系在一起,可事实就是这样。
他正在飘荡。
飘荡。
孤独。
孤身一人。
恐惧。
无边的黑暗将一切统统裹挟,他在黑暗中穿行,感知早已消逝,他耳边甚至连呼啸的风声都没有,只有一种纯粹的虚无。
他不知道自己飘荡了多久,时间已经失去了意义,所有的一切都变得像是一场永无止境的折磨。
他经过一颗燃烧的太阳,被炙烤到遍体鳞伤。却又会在下一秒穿过冰冷至极的风暴,被扔进破碎的冰川之中受苦沉沦,冰冷的水好似刀子般刮走他的血肉。
他已经忘记了许多事,甚至包括名字。他飘荡,然后看见恒星,数不清的垂死恒星——它们在风暴中观察凝望,凝视他,渴求他,贪婪地对他呼出腐臭的空气。
一种病态到了极点的米黄色在下一秒从波涛汹涌的某处袭来,抓住了他。
他并不反抗,他已经忘记了反抗的意义,他只想让一切终结。
这场永无休止的折磨必须被终结,他已无法忍受。光芒闪烁,从米黄色迅速转变,成为漆黑的烈焰将他包裹。剧烈的疼痛在下一秒袭来,占据了全部知觉。
他的血液开始在血管中凝结,燃烧,心跳剧烈。
他尖叫,尖叫,尖叫——然后他坠落。
他落地。
他睁开眼睛,看见一个人——等等,人?他被这个概念所迷惑了,他不知道这个词是什么意思,只知道他应该用这个词去称呼它。
他看着对方,心中涌出了更多词语。巨人、恐怖、骷髅、黑暗、狰狞.怪物。
“你还记得什么?”那个骷髅问,它说话时下颚根本不活动,声音却自然而然地发出。
这件事被他捕捉到了,一种毛骨悚然从他心底升起。他蜷缩着向后退去,试图远离这个问他问题的骷髅,他因恐惧而拒绝了某些事,比如去思考为何他会懂得那骷髅的话。
骷髅站在原地看着他,似乎在叹息,似乎又没有。他向后退去,世界在这一刻开始变换。
青草柔软,被他压在身下。微风从远方吹来,清香而凉爽。树木挣脱泥土的束缚,冲向天空,摇动叶子,为他遮蔽太阳的注视。
他遍体鳞伤,本能地寻求庇护,所以他欣喜地继续后退了,渴求更多。
骷髅站在世界的另一端凝视他,安静得仿佛死者。它脚下的世界也开始变化,却并不美好,甚至可以称得上是残酷得令人不忍直视。
一个又一个被云层所包裹着的世界出现在它脚下,它们无一例外,全都在燃烧。漆黑的火焰熊熊燃烧,人们尖叫哀嚎,在黑暗中忍受永恒的折磨。
光是凝视,他就开始感到恐惧。他颤抖起来,用不成语言的破碎音节对那骷髅恳求起来,恳求它停下这一切,他不想看,他真的不想看。
但那骷髅根本无动于衷,兜帽下的双眼亮着火光,它站在原地,缓慢地摇了摇头。
“”它开口。“切莫再后退了。”
他不回答,他不敢回答——他甚至连看那骷髅一眼都不敢,恍惚之间,他耳边传来了一阵满意的轻笑。低沉而惬意,仿佛一个老者,一个就坐在他身边的老者。
他颤抖着转过头去,果真看见了一个老者。
他很老了,也很胖,但还很健康。他的脸颊是红润的,此刻正在对他热情的微笑。老人开口说话,声音非常和蔼,和那嘶哑的骷髅截然不同。
“你要听他的吗?”
不!当然不!
他畏惧地佝偻起脊背,双肩内缩,惨白无力的双手微微抬起,遮住了自己的脸。老人笑得愈发开心了,慈祥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不必害怕,孩子,它不会伤害你的。”
伱是谁?
“这很重要吗?”老人反问,他仍然耐心。“名字并不重要,孩子。”
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
老人和蔼地对他微笑着,那种耐心令他情不自禁地放下了许多防备。老人是如此的温和,他原本还担心自己会因为询问过多问题而受到责罚。
“名字本身并无意义,它只是一个称呼,一个用来指代你自己的称呼.”老人温和地说。“所以,你只需要——”
“——够了。”骷髅低声开口。
它的声音正在扭曲,泛出阵阵带着嗡鸣的回响,漆黑的火焰在它身后那宛如活物般飘荡着的斗篷上猛地扬起,嘶嘶作响,像怪物般冲着老人嘶声咆哮。
“让他自己选择,纳垢。”
纳垢?他疑惑地看向老人,老人对他笑着点点头,眨了眨眼睛:“是的,纳垢,这就是我的名字。”
那我的名字呢?他问。
“”骷髅说。“这就是你的名字。”
他迅速地瞥了一眼骷髅,不敢多看,不信任之意溢于言表。他又看向老人,但老人却轻轻颔首,微笑着承认了这件事:“是的,你是”
“让他走过来,纳垢。”骷髅再度开口。“让他自己选。”
“他不是已经选过了吗?”纳垢略显惊讶地反问。“他是自己来到这里的而你也很喜欢这里,对不对?”
老人抬起手,为他摘下一片树叶,又将蔚蓝的天空指给了他看。所有的一切都是那么宁静,那么美好。青草摇曳,白鸟飞翔,远方有虫鸣响起,带着节奏与韵律,形似歌谣。
他突然感到一阵极深的困倦,这困意来得毫无征兆,几乎在一瞬间就将他彻底击倒。他忍不住颤抖了一下,眼皮缓缓合拢。然而,就在下一秒,却有雷鸣声响起,压过了所有的这一切。
“轰隆——!”
剧烈无比,可怕无比。尽在一瞬之间便让他的困意尽数消亡,老人面上的微笑消失了一瞬间,那一瞬间的他,显得有些陌生。
他摇摇头,质问起了骷髅:“我以为,这只是你与我之间的事。”
“不,这是你、我和他之间的事。所以,让他走过来,让他自己选。”骷髅低沉地说。“让他记起自己的名字。”
老人微微眯起眼睛,原本已经停止的虫鸣声再度响起。
他的肌肉立刻痉挛起来,疼痛有如海啸般席卷而来,但是,在这疼痛之中,却还裹挟着一个名字。像是海难中遇难的受害者,尸体被海浪冲上了沙滩,肿胀而发白,再无生机可言。
他的他的名字?
他疑惑地抬起双手,捂住自己的脸,困惑又无助。雷声再度响起,一声愤怒的吼叫在其中若隐若现。当他再把手放下时,老人已经消失了,只剩下这片生机勃勃的草地与那站在不远处的骷髅。
它脚下仍然是一片恐怖景象,它凝视着他,随后再度吐出了那个名字。
“”它说,仿佛某种呼唤。“你记起来了吗?”
记起什么?
他本能地开始思考,他感觉自己仿佛已经有一千万年没有这么做过了,可是,如果他想,他仍然可以很自然地做到这件事。
他思索着,罗伯特·基里曼,罗伯特·基里曼罗伯特,基里曼。
我的名字?
他瞪大眼睛。
是的,他怎么忘记呢?
他是罗伯特·基里曼,他是康诺·基里曼和塔拉莎·尤顿的儿子。他们不是夫妻,他们是他的养父与养母。他是马库拉格人,马库拉格是他的家乡,一个古老、美丽且骄傲的世界.
但是,我为什么会在这里?
罗伯特·基里曼困惑地看向那骷髅,名字回归了,更多的东西也一齐回归了。他不再像此前那样瑟缩了,而是忽然充满了勇气。
塔拉莎·尤顿曾教导他,人一定要勇敢。康诺·基里曼曾告诉他,勇敢者并非无所畏惧,勇敢者只是无视它们。
所以,此时此刻,他无视了骷髅脚下那残酷的世界,强迫自己看向了骷髅的眼睛,并发声询问:“你是谁?”
“卡里尔·洛哈尔斯。”骷髅低沉地回答,吐出了一个名字。
罗伯特·基里曼很确信自己从未听过这个名字,他疑惑地看向这骷髅,竟然开始观察它。他仔细地将它身上的每一个特征都牢牢地记住了,并开始分析。而骷髅并没有给他这个时间,只是再度开口:“我是来帮助你的。”
“帮助我?”基里曼皱起眉,他说起话来带着一股不知从何而来的高傲。那高傲属于每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少年,他仰着头,下颚紧绷:“你能帮我什么?我好得很。”
“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基里曼好笑地摇摇头。
“你这个人真是奇怪至极,穿着这样一身古怪且看上去没什么实质防御能力的盔甲,还把自己的头盔做成了一个骷髅头你到底是刺客,还是哪里来的奇装异服的小丑?你想用这身衣服吓唬人吗?”
他充满挑衅地凝视那人,准备等待他接下来的回答,并分析出更多东西。他表面镇定,但后背其实早已被冷汗打湿。
这些侮辱性的言辞当然只是虚张声势,那人或许的确可能是个刺客,但这可没办法解释他脚底下那片诡异且可怕的景象。
罗伯特·基里曼不知道自己到底身处何方,他只记得自己在房间内睡觉但是,为何会在一觉醒来后来到这种地方?
他没有答案。
不知不觉间,他居然已经忘记了此前所经受的那噩梦般的一切,甚至忘记了纳垢的存在。他现在只知道一件事——他必须依靠自己逃出生天。
他绝不会坐以待毙。
“我有时是刺客。”骷髅说。“至于奇装异服.我从前的确穿过脏污的破布。”
“所以,你不是个宫廷小丑咯?”罗伯特·基里曼故意用一种高傲到令人生厌的语气问道。
“在某些东西眼中,我或许比那更可笑。”
“某些东西?你在说什么?”
“你认为呢?”骷髅反问,并朝前方走了一步。
他身上那些熊熊燃烧着的火焰朝前扑去,草地本身开始被烧灼,噼啪作响。这绝对不是正常的现象,什么草在被焚烧的时候会发出这种声音?
基里曼低下头凝视它们,紧张不已。他思考着,却本能地忽略了更多问题。火焰蔓延,他抬起头,不得不再次开口:“你想拿这火焰烧死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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