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忠嗣是爽利之人,拍拍方重勇的肩膀,大马金刀的离开了。在他看来,自家这个未来女婿已经是一号人物,可以在河西自由活动了。让对方在白亭军中收罗一众亲信,比自己委派赤水军的人贴身护卫要好得多。
郭子仪是王忠嗣的同乡,老是让他给自己未来女婿当护卫,王忠嗣一直有些过意不去,觉得是耽误对方的军旅生涯,这样相当不厚道。
王忠嗣走后,崔希逸过来给方重勇推轮椅,一边往外面走,一边关切问道:“白亭海那边待得还习惯吧,那边可比凉州城风景好,更主要的是,不会被兵事所困扰。本节帅都想去那边休养一阵子呢。”
“还行吧,就是白亭军缺钱缺得厉害,一众军士整天都在嗷嗷叫的。”
方重勇吐槽了一句,既然白亭军那边没有什么战事,自然从军备到补给,都是能省就省。这些也都是边镇的常事,没有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
听到这话崔希逸微微一笑道:“不必理这些丘八们,你来凉州就是多学多看。我大唐与吐蕃的战争,我们这一辈打够了,迟早要到你们这一辈人,两国之间的争斗是不会停下来的。吐蕃不死,便会频频进犯大唐,没有一劳永逸这一说。”
说完他长叹一声,对方重勇简要介绍了吐蕃自立国开始,与大唐之间的各种明争暗斗。说明白点,无论大唐嫁不嫁公主到吐蕃,对两国之间的战略,都完全不构成决定性的影响。
以前大唐与吐蕃的战争规模之所以还可以控制,是因为两国之间还有很多小国作为缓冲区,吐蕃后方也有很多地盘没有消化。
而今,大唐边境与吐蕃接壤数千里,之间并无缓冲。而且吐蕃也把周边可以收拾的小国收拾得差不多了,继续向东扩张,就必然会跟大唐产生剧烈的碰撞与冲突,大打出手是在所难免的。
如果吐蕃不扩张,它国内人口与土地之间的矛盾,会以一种势不可挡的方式爆发。所以吐蕃咄咄逼人的攻势,其实也不过是为了消解内部矛盾而作出的妥协与矛盾转移输出。
从本质上来说,大唐与吐蕃两者必须要死一个,河西走廊才可能真正消停。
这不是一代人的战争,也不是耗尽一代人的骨血就能解决的问题。
方重勇觉得,与吐蕃之间的战争记忆,一定会贯穿于他的全部人生。
“这次如果攻吐蕃得胜,本节帅会为你记一功的。”
河西节度府门外分别的时候,崔希逸看着方重勇殷切说道。
方重勇的办法能不能奏效,光靠嘴巴说是没用的,必须要到战场上去验证。崔希逸就是想试一试。
“不敢居功,唯愿三军得胜而归。”
方重勇谦逊说道。
凡事都有意外,现在这时候可别半场开香槟啊,出了事是要被治罪的!
……
医馆的堂屋内,方重勇见到了小腿被截肢,坐在轮椅上的医官,阿娜耶的父亲。
两个人都坐着轮椅,一个是暂时不能走,一个是永远都没法走,这场面还挺微妙的。方重勇终于知道为什么阿娜耶给他找轮椅的时候那么顺畅了,感情这都是她父亲从前用过换下来的。
阿娜耶的父亲姓李,别人都叫他李医官,是在长安国子监读过书,又去太医署深造过的厉害人物。至于叫什么名字则无人关注。
方重勇看到他那双腿,有点明白这位为什么不带阿娜耶回长安生活了。
在凉州他的医术可以说首屈一指,平日里看病的西域客商不少,诊金丰厚,还能拿一份军队里给的俸禄,生活水平比一般人高多了。
况且在凉州,残疾都是战功的勋章,边地之人并不歧视这样的人物。但是去了长安,一个医术在边地尚且值得一说的瘸腿医官,能在高物价又权贵遍地走的长安东西两市一百零八坊中讨生活么?
答案是显而易见的。
“方军使有什么想问在下的,尽管开口便是啦。在下好歹也是在长安学过医术的人,多少还是知道一点的。”
李医官很是热情,只是看着方重勇的眼神颇有深意。
“本来,是想让李医官陪在下走一遭,去白亭海那边看看草原上有什么药材。不过现在看来……好像有些不太适合。”
方重勇面露难色说道。
“白亭军那边的赃物,我从前就拿了不少,还帮你们销过赃,这点小忙还是要帮的。”
李医官凑过来,在方重勇耳边小声说道。
看出来了,这河西边镇表面繁荣,背地里混乱,当真是兵匪一家啊。
方重勇微微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等着李医官的下文。
“方军使的腿现在应该差不多好了,这样吧,我让阿娜耶跟着你去白亭海那边,她对药材很熟悉,比我还熟。你需要问什么药,只管找她就是了。
我看明日便动身吧。”
“如此……也好吧。”
想起这几天阿娜耶给自己上药时的场景,方重勇心中感觉怪怪的,只好勉为其难的同意了李医官的要求。
“你们有空啊,多采摘点止血的草药回来。最近凉州风声很紧,与吐蕃的战争要开始了。
多准备点药,就能多救几条命,这兵荒马乱的,多积点德没有坏处。”
李医官叹了口气说道。他们这样的边镇之人,对于战争的记忆,那是铭刻在心中的。这一点,长期生活在长安,百年不闻战鼓声的权贵们自然没有切身体会。
同一个时代,不同地方的人,对于时代的记忆,是完全不同的。
方重勇心有所感,郑重叉手行礼道:“必不会有负所托。”
“方军使去厢房歇着吧,我与阿娜耶说说便是,明日就启程。”
李医官微笑说道。
……
平康坊的李林甫宅院内,这位大唐右相正在院子里散步,而郑叔清就像是下仆一般跟在他身后,一副低眉顺眼的模样。
“不是本相不想帮你,而是你得罪了圣人,这件事不好办呐。”
李林甫叹了口气说道。
“请右相不吝赐教,以右相的通天之能,一定有办法的!”
郑叔清苦苦哀求道。
“这样吧,吏部现在还有个岐州刺史的空缺,你上书圣人,就说自己洛阳的差事没办好,自请贬官。本相会运作你去岐州那边当几年刺史,再回京入中枢吧。”
李林甫装作一脸无奈的说道。
当然了,这一切都在他的安排之中。只是郑叔清这条老狗太过顺从,让这位大唐右相少了些许纵横捭阖的快意。
郑叔清这几年爬得太快,外放一下当刺史,敲打敲打不是什么坏事。
长安东西四条街,李家哥奴才是爹!
为了树立自己的权威,对自己人的敲打,也是很有必要的。
“一切听从右相安排。”
郑叔清满嘴苦涩的说道,叉手行礼告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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