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春季的到来,河西走廊五州(沙州除外)陆续脱离了军事动员状态,各军番上士卒陆续返乡务农,每一支边军均处于“缺编”状态。
每年从初秋到初春这段时间开始,便是吐蕃人进犯的高发期。因此农忙完的屯田军户们,便要出壮丁番上,进入河西各军当中轮番值守。
而初春过后,吐蕃人本身也不是兵农分离的职业军队,他们也要农忙。
所以边境会进入相对平静期,河西各军中的兵员也要陆续回家务农,轮番更替,兵员自然就会处于缺编状态。
河湟一线的战局也因此也陷入对峙期,双方均没有发动大规模攻势,只是在局部要害地段短兵相接。每次交战的部队,都不超过百人,也没有引起什么波澜。
然而,位于凉州的河西节度府,却收到了沙州那边送过来的几封紧急公函!
第一封公函,是沙州刺史方重勇抱怨,朝廷连续欠饷豆卢军,去年的冬衣与今年的春衣皆不发放,士卒们怨气很重,有哗变的可能。到时候若是出现不测之事,他这个沙州刺史亦是无能为力。
请凉州府速速补齐军饷,万勿拖延。
这一条萧炅看了只叫苦,今年河西五州的军饷都拖欠了,又不止沙州豆卢军一家!他已经向朝廷请款了,朝廷那边回复说正在办,一定会补齐欠饷。话都说这个份上了,他这个节度使还能怎么办?
总不能振臂一呼造反吧?
反正都是叫穷,喊话喊到萧炅这里的也不止方重勇一人,于是这件事萧炅直接无视了。
他这个节度使也变不出军费来,朝廷再不给钱,他也要默许河西各军去抢劫西域胡商补军费了!
如果说第一条没有出乎萧炅意料的话,那么第二封公函就有点耸人听闻了!
方重勇说自己收到本地“线报”,说有不少吐蕃那边过来的僧侣,在四处打探沙州地形与唐军分布,“或有不轨之举”。
因此他加强了沙州地区的守备,并且认为吐蕃人今年春天袭击沙州的可能性很大。而且他还计划开始训练团结兵,希望河西节度府这边速速提供训练团结兵所需的军饷和粮秣。
至于吐蕃为什么要袭击沙州,原因如下一二三四五六列举了一大堆,通篇都是“我认为”“我觉得”“大概”之类的字眼。
第三封公函也跟第二封有关,啰里吧嗦一大堆废话,大概意思就是沙州和瓜州之间的结合部位置,也就是上次吐蕃人偷袭走的路线很危险,很有可能被吐蕃人再次偷袭,请河西节度府调一支兵马过来屯扎沙州。
总结就四个字:快保护我!
看到方重勇的“求救信”,萧炅真是哭笑不得。
吐蕃人袭击沙州,这都是哪跟哪的事情啊,通篇都是方重勇一个人在臆测,没有一点实证。
如果按照方重勇的逻辑,实际上河西走廊每一个州都在吐蕃的直接威胁之下,没有一个地方是绝对安全的。
而按照唐军在河西“机动防御”的兵力部署,除了凉州以外,其他四个州,不管是谁,一旦被吐蕃人袭击,那必然是需要固守待援,本身的兵力是无法击溃对方的。
方重勇给萧炅出了个难题:要不要调兵去沙州,以及到底调哪一支军队去沙州呢?
萧炅忽然想起来,后突厥汗国已灭,白亭海已经是“大后方”的位置。如今白亭军的废留,以及兵力安置,尚在争论当中没有定论。那么,能不能废掉白亭军,将其兵员安置在沙州以南的位置,重建一军呢?
萧炅立刻把王忠嗣等人叫到了河西节度府,准备找人一起扛锅。
这天,凉州府的军政大员们齐聚节度使衙门大堂,商议方重勇惹出来的一系列破事。
众人在看过公函之后,心中都有个很直观的想法:方重勇这毛孩子,还真踏马会折腾啊!
没事都跟你整点事情出来。
然而,你又不能说他的话完全没道理。因为吐蕃人确实存在袭击沙州的可能性。
这就好比有人喝水的时候被呛死一样,这种几乎不可能发生的事情,生活中却又真的发生过,不能完全排除类似的极端情况出现。
本来不关自己的事,这时候谁要是说吐蕃人绝对不会来,那么等于是自动上了船,自动上了赌桌,跟方重勇这个“愣子”玩对赌!而本来他们其实是可以避免这种情况的。
但是,真让这些军政大员们同意方重勇的看法,为他站台,又显得过于荒谬,失了稳重。
于是一时之间,众人都有些犹疑,很期望自己刚才没打开这几封公函,唯愿自己不知道这些破事才好。
“诸位,某以为空穴来风未必无因,加强沙州的防御,有备无患,并不算错。
不如,将白亭军旧部及甘州团结兵调往沙州。沙州以南有龙勒山,以此为名,建龙勒军,兵员三千。
军使为郭子仪,副军使为辛云京。
再调威戎军(驻地在原吐蕃新城)本次换防下来的一千兵马,屯扎瓜州常乐县以为接应,军使为崔乾佑。
诸位以为如何?”
王忠嗣面色平静的说道。
众人面面相觑,心中腹诽。
不愧是当岳父的,真踏马照顾女婿,这吃相已经是不加掩饰了!
不过众人想想也就释然了。
谁家有方重勇这样的未来女婿,那肯定也要护着啊。还是个孩子,没有成亲就已经是刺史了,这长大以后还得了?
王忠嗣的态度很明确,他就是押宝吐蕃人会攻打沙州,举贤不避亲,不顾身份,亲自给未来女婿站台声援!
这件事王忠嗣也确实要承担一定的政治风险,不过倒也没太大问题。属于风险可控的那一种。
吐蕃人来了,王忠嗣这番布置,绝对是“我预判了你的预判”那种神来之笔,立大功不在话下。
吐蕃人万一没来,这种可能性虽然极大,但也不过是瞎折腾了一番,没造成什么人员上的损失,撑破天就损耗了一些钱粮罢了。
只是对王忠嗣的个人声誉有些影响而已。老是神经质一般紧张的将领,当然不会受欢迎。
心中暗暗揣摩了一番后,萧炅当即拍板道:“那就依王军使所言吧。顺便,从凉州府库里调拨两万绢给沙州府衙,以供劳军。”
萧炅又给炉灶里加了一把柴!
他已经得到了李林甫的明示。有机会,要拉拢方有德的儿子方重勇,至少要卖个好!将来说不定有大用!
平卢军军使安禄山,作为左相张守珪的嫡系,近期已经获得提拔,成为了平卢节度副使!待李适之回朝后,安禄山成为平卢节度使,只是时间问题。
他甚至还有可能被单独任命为幽州节度使!
到时候张守珪势力大涨,必然打破如今的中枢朝局。
因为安禄山是张守珪的义子!
这让在军事上毫无建树的李林甫,感觉到了莫大的压力。章仇兼琼之前听命于他,如今已经若即若离,不太听使唤了。李林甫迫切需要一个能听使唤的边军大将。
惠而不费的事情,不妨做一下。
李林甫的目光,已经聚焦到方重勇身上了。他依稀记得,这个人虽然年幼,但做事的手段,相当“灵活”。
更关键的是,方重勇是方有德的独子,光这一条,就值得他投资了。
方重勇不知道的是,杨玉环已死,方有德被贬岭南,杨钊掌控了富庶的扬州府,基哥开始花天酒地。
一切的一切,早已不是他想象中的模样,变得面目全非。而大唐也向着不可知晓,不可捉摸的未知深渊缓缓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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