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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3章 明月晚来惊鹊枝(中)

吃完接风宴,陈恒就把宝琴、春雁送回客栈歇息。考虑到第二日,李安要替辽东都司、沈州府衙宴请这些扬州来的商人。陈恒只叮嘱几人好好休息,就带着信达、柳湘莲先行回去。

等到楼下的马蹄声远去,宝琴才让春雁关上窗户。自己则坐在梳妆镜前,将脸上的遮掩之物一点点擦去。

春雁端来一盆热水,一边伺候着小姐梳洗,一边抱怨着:“小姐,真是太气人了。”

今日吃饭,这丫鬟全程都没怎么说话。宝琴见她突然起了话头,忍不住好笑道:“怎么了?吃饭的时候一句话不说,到了房里,还憋不住了?”

“你千里迢迢赶来,这姓陈的,全程就只问你公事。都没关心过你一句,路上累不累,吃的好不好?”春雁拧干过毛巾,才来到宝琴身边,小心帮着忙。

感受着热气腾腾的毛巾,擦试过肌肤的舒适。闭着眼睛的宝琴,轻笑道:“大哥不是问过了嘛。”

“就一句怕伱有危险啊?”春雁提到这,就来气,“那怎么抵得上,小姐受得委屈、辛苦。”

春雁最清楚不过,宝琴提出自己要来沈州时,家里的老爷有多反对。路途安全是一回事,女儿家的清誉是另一回事。

事到如今,年岁渐长的春雁又怎么会看不出小姐的心思,无非就是看中那姓陈的呗。

这样的事情,在她看来也不是什么难事。男未娶,女未嫁。一个是解元功名,一个是品貌双绝。陈恒跟少爷的交情,好到恨不得穿一条裤子去。真要结成亲,也是极好的事情。

前头的陈恒,食不下咽。后头的柳湘莲,也在担惊受怕。既说了请太医,总不能太医上门不看病吧。

见此,春雁又不甘心道:“他既然这么聪明,那为何他看不出小姐的心思?倒把人呼来喝去,光知道使唤人。”

唯独春雁坐在木椅上,发出不敢置信的窃语,“京师人真可怕。”

这也是李安希望看到的,他既然在御前领了差事,自然希望来沈州的商人越多越好。左右不图利,再不赚点名气,实在亏到姥姥家去了。

柳湘莲在旁听了个确切,听到宝琴从中的诸多努力,给不少东家当起说客。忍不住赞叹道:“薛蝌这妹妹,真是世间的奇女子。”

眼下正是陈恒跟李安的蜜月期,李安平日虽有些嚣张跋扈,倒不会因为此事怪罪陈恒。只道了声可惜,说自己还想见一见薛家人。

陈恒听的胆颤心惊,深怕这王爷听到的是什么绝色美少年的名声。见陈恒还在僵着身子行礼,李安忙道:“坐下吧,远来是客,一会我们吃过饭。你陪本王去看看情况。”

“不好,不好。”他负着手,脸上也是浮现急色,站在原地不住渡步。宝琴要是因自己有个闪失,薛蝌不得拿刀砍了自己啊。

“小姐,你别生气,雁儿知道错了。”

眼下陈恒心里也是乱糟糟的,只吩咐过两句,就拉着柳湘莲出门。两人站在门下,忙交流起对方是怎么拉拢住太医。

宝琴这丫头,才想起来自己还要装病。忙假意咳嗽几声,做出有气无力的模样。

信达向来听话,从不问哥哥做事的原因。宝琴倒是纳闷得很,正欲说点什么,陈恒已经打断道:“二弟,你先去我屋里躲躲,一会不管谁来了,都说自己不舒服。”

想到手中恰好有块王府令牌,就看能不能借它,替宝琴求道旨意来吧。

宝琴被他们这样瞧着,更不知道个所以然来。还以为是自己穿的不对劲,就收起折扇,低头检查着衣物不妥之处。

陈恒却是越看越糟,宝琴这样的打扮,对李安的杀伤力说不准更大。

“行了。”太医收拾好医具,不欲听柳湘莲废话,“这几日在屋里好好静养,不可出门吹风和走动。你身子疲劳过甚,近日又是邪风入体。我回头开几个方子,你趁这个机会调理调理。”

宝琴这才重新坐在椅子上,缓声道:“大丈夫当朝游碧海而暮苍梧。这,也是我的志向啊。”

陈恒打量了屋内的物件,“先委屈一下你,这几日,在这里将就一下。差点什么东西,只管让信达出门给你买。”

“他身子……”

小丫鬟情不自禁回忆起,自己在海船上看到的场景。那副旭日东升、波涛荡漾的壮美,不是亲眼所见,光靠书中的文字又怎么能想象的出来。

“啊……是。”陈恒浑身一震,只得强撑着入席。期盼着那边的柳湘莲,能让宫里来的太医帮着遮掩一番。

单薄的屏风后,传来主仆二人细碎的说话声。陈恒不知道她们再说什么,只好侧过身子,尽量避免余光撇到里面的情景。

“有你什么事啊。”可能是信达的表情实在微妙,柳湘莲笑骂着抬手,拍在对方脑门上,“长得黑不溜秋的,我都不担心,你也宽宽心。”

大概是刚刚梳洗过,路过镜子时,她忍不住往里看了一眼。那张惊心动魄的容貌,从镜中一闪而过。

宝琴好心帮了自己,自己总不能心安理得接受。手中的笔锋,在砚台中沾了又沾。陈恒也在头疼,到底该去找谁帮忙才好。

宝琴大笑,评了句,“你啊你。”

…………

心中有了主意,陈恒当即俯在案上写信。直到信达几番过来催促,他才堪堪收笔,上床歇息。

宝琴把屋内的摆件看了一圈,大概是在屋内躲了一天,她现在还十分有精神,直接问道:“大哥不是会下棋吗?屋里可有棋盘。”

“孔太医,本王这位客人身子怎么样?可有大碍?”

“好。”到底是对陈恒的信任占了上风,宝琴忙点着头。

要不找太子爷?陈恒脑子里突然跳出李贤的样子,想着对方平日的处事作风,突然觉得此事大有可为。

宝琴猜到了她的想法,就安慰道:“有些事,不知道比知道好。再说,谁说我来沈州就是为了见他?莫非在你眼里,小姐我就是如此失智昏头之人?”

“行了,上床歇息吧,别耽误明天的事情。”享受过一番,宝琴从位置上起来,利落的推着丫鬟往床头出去。

她停了片刻,复又道,“雁儿,你说,叫你来选。你是想整日呆在家里,还是像现在这样跟着我东奔西跑。”

也不知道宝琴身子怎么样,竟叫太医真开出方子来。无心翻书的陈恒,索性皱着眉思考。好在机缘巧合,白得了个太医给宝琴看病,倒是希望能药到病除,也算逢凶化吉。

“只能这样了。”柳湘莲也是点着头。没办法,对方毕竟是太医署的太医,总不能拔出鸳鸯宝剑,抵着人的脖子威胁吧。

“大哥,快来。今夜陪兄弟手谈一二。”

“王爷。”

…………

李安给陈恒安排的屋子,是两间并排的厢房。中间的过堂既做待客之用,也能当个简易书房。原本是陈恒是睡在里头,信达睡在外头。

春雁常跟着宝琴读书,自然知道这话是徐霞客说的。

这玩意儿,他平日用的少。只有温彧这个闲人上门时,才会拿出来待客。等陈恒捧着棋盘出来,宝琴跟春雁已经收拾好书桌,两人并肩坐在一处,对着来人露出灿烂的笑脸。

宝琴磊落道:“在扬州时,林姐姐常跟我说,大哥的棋艺奇臭无比。今日正好见识、见识。”

宝琴这副自然坦荡的模样,更把陈恒的心念收住。他也是拿出往日聊天的劲,摆好棋盘,主动拿起黑子落下,笑道:“她那性子,不论说谁,都只会说好话。除非别人不开眼,惹到她身上……”

这只是私宴,规格算不得高,可也叫扬州来的商人高兴不已。毕竟能进一进衙门,见一见宗室王爷,回去那能吹嘘多少次啊。

春雁又走到宝琴的身边,抬起手轻轻揉着她的穴位。想了想,才心虚道:“真要我说,想待在家里就待在家里,想出来就出来,那才是最好。”

“倒是少见。”太医见她这模样,揶揄一句,“老夫行医数十载,第一次在男人身上,把出葵事的脉来。”

“你先去请太医到我屋里。王爷那边,我去说。”想到自己在李安那边还能说些话,陈恒忙吩咐着柳湘莲。

“好。”宝琴点点头。

宝琴点着头,发出认同的哼声,也不知是不是丫鬟伺候的太舒服。她换了个姿势,才道:“你也不用埋怨大哥,他嘴上虽然不说,今晚回去,必然在想这件事。”

“不过真要说,现在让我天天待在家里,也是不舒服的。”春雁还是说出真心话,“再好看的院子、奇景,也比不得日出江海的瑰丽。”

…………

见信达领着宝琴、春雁匆匆离去,陈恒又拉着柳湘莲在廊上合计一番计策。其实也说不上谋略,事发突然,两人都是随机应变,只能见招拆招。

陈恒的屋内,除了平日看的书外,就是兵部的文书。好玩的东西极少,说来都是单调,实在没什么可说的。宝琴津津有味的看过一圈,才听到把脉的太医发出‘咦’的声音。

“信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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