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不。”黛玉鼓着脸,气呼呼的朝前走。如此到了解签的大师面前,待对方里外说了一通,也不知使了什么法子,又把黛玉逗乐。兴高采烈的回到陈恒身边,得意洋洋的冲对方把玩起手中的‘中吉签’。
他自然不会扫兴,却偏要卖起乖来,嬉笑道:“大师说我是多子多孙的命。说不好以后还能开宗立祠,自立门户呢。”
黛玉发出感叹声,又指向远处艳阳下的碧波,对着陈恒笑问:“兄长,你看着它们,想到了什么?”
“薛大哥。”
下午得了空,就受陈恒、黛玉之邀,来香山寺汇合赏景。陈恒不免问起对方进宫的场景,薛蝌只淡淡说了几句,他连李贽的面都没见到,只在殿上听着李贽勉励薛瑱几句,就算礼成。
“还没想出来。”陈恒摊手笑,又极为光棍的负手临风,得意的昂着头,“来时做半首,回去时再做半首,妹妹觉得可好?”
薛蝌笑了笑,他是真不知道该说什么。这次跟着薛瑱入宫,他们家递的名头都是扬州薛家。分家分宗,已经是拉满的弓弦,压根没有回头箭可说。
李纹李绮都是精通诗墨之人,那邢岫烟幼时有个方外好友,更比常人懂得些禅机之理。见宝玉侃侃而谈中,又言之有物,一群人纷纷做出点头认同状。
“少爷?”跟在后头的紫鹃有些迷糊,林珏尬笑一声,掀帘而进,“哈,哈哈,大哥,大姐,我来了。”
这也能碰到?陈恒心中暗道一个巧字。黛玉探了探头,疑惑道,“表哥怎么在此?”
黛玉正红着脸,见到弟弟大咧咧的走进来,更觉几分羞意。她真是没道理啊,有怒不跟正主发,却瞪了弟弟一眼。
只觉画作虽然潦草仓促,可其蕴含的自在和禅机,真叫人看的爱不释手。好似自己也化作挑水和尚,从野草百花、鸟儿啼鸣的红尘走过。诗做水,流入他的心间。先念完下面的诗词,再看向上面的一首。
陈恒哪敢放她负气离去,忙追着黛玉的身后,给小心眼的佳人赔礼道歉。一路说说笑笑的逛了几处,他们就开始朝着山顶的香山寺走去。
这俩人的声音,宝玉就是梦里听到,都会记起来。立马一步迈上几个台阶,在探春、宝钗的惊呼中,朝着三楼跑去。
好消息还不止呢,薛蝌继续分享道:“你介绍的那个黄履庄真厉害。你走后不久,他就把坊里的织机改进一番,如今女工们做起来,也是省时省力许多。妹妹自己做主,给了三百两做酬谢。”
“林姐姐。大哥。”
陈恒全当是夸奖,喜滋滋的收下好友的揶揄。又往对方身后看去,只见穿着跟薛蝌差不多衣物的宝琴一步而出,也是摇着扇子跟自己行礼。
林家姐弟最喜这种热闹,林珏才下了车,就已经在附近窜起来。陈恒看的直头疼,忙给了信达一个眼神,让他盯好这小子。自己则陪着雀跃的黛玉一道,漫步在山阶上。复行数十步,便至香山永安寺牌楼下。
说来也是有趣,人少的时候,宝琴的美貌还看不出个真切。如今四周姑娘俱是绝色,更是各有各的出挑长处。偏偏这么一群人站在一起,反倒更衬出宝琴的花王之容。
外头的林珏才把手伸出去,闻言,神色顿时一僵。他总觉得自己来的不是时候,正寻思着要不要去坐后一辆算了。
沿着和尚足尖的方向,陈恒在前后依次写道:“昨日黄土送白骨,今宵红烛暖帐炉。金满箱,银满箱。如何两鬓又成霜,反认他乡当故乡。”(注1)
这般走脱了众人,两人才得了片刻清静。好心情又是重新上了心头,他们一起转道去了前头的普贤殿、文殊殿,将各处景观看了个真切。
为了让大家游玩个尽心,信达将马车停在买卖街的不远处。此地离香山寺还有段山路,可已经非常热闹。
陈恒喊僧人搬来一张凳子,自己迈步而上。站在薛蝌的头顶,一个人画花草世界,一个人从上往下开始提笔。
“大师说我是因缘际会,得遇贵人。此签可做‘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之解。”黛玉露出难得的孩子气,心思一宽,就关心起陈恒。“兄长的签是怎么解的。”
陈恒闻言一震,狂喜道:“真的弄出来了?”
“金银做水,不可得,不可追。”宝玉摇头晃脑着,他极爱这份超凡脱俗的出尘意境。
“兄长准备题什么诗。”
这字迹、笔锋,好叫人眼熟?!
“林妹妹好。”
山势不高,走走停停之际。过林道则赏花树,遇凉亭则观山景。如此到了庙门前,又见寺里清净,有竹林幽径。楼宇傍山而建,错落有致。过道上偶有男女香客来去,远处的林叶中但闻笑声,不见其人。
说完,一拉袖子,往前一站,便在留白处挥笔。陈恒下了凳来,也是端详好友的画作片刻,又抬头看了看天色。知道晚霞敲钟时,这副潦草的壁画和诗词上,必然会有红光溢彩。心思跃动之际,也是兴起,在另一侧继续做笔。
“小僧却是不识,只知道作画的是一人,作诗的又是一人。他们啊,一个姓薛、一个姓陈。正在东边的斋房内,跟几位师长聊佛法、谈禅机。”
“人间苦厄有谁知,天下生灵尽受之。我自多情君少事,相逢莫惜酒盈卮。”一诗作罢,陈恒忽听寺内传来飘飘渺渺的念经声,再看底下的薛蝌,后者已经退后一步,诵读着陈恒的诗句。后者思考半响,笑道:“有了有了,还缺个敲经挑水的和尚。”
“吟几首还行,题诗就算了。太白、东坡二仙都来过的地儿,题什么都会自惭形秽。”
贾家为了这帮少爷、小姐的出行,准备了许多仆役。这人一多,不免吵闹起来,引来不少香客的怒视。薛蝌受不得这份呱噪,只给了陈恒一个眼神,两人悄悄落在后头,前者才提议道:“跟这帮少爷、小姐玩,有何意思。不如我们先溜了,自寻快乐才是极好。”
这是正常的,陈恒不会在意。他又问了问扬州准备的贺礼,这就有的说道了。薛蝌极为兴奋道:“八月伱的书信到了扬州,秋浦街上的女工就照着你的意思,在织锦布上绣了一副千里江山图。”
黛玉跟宝琴对此事不感兴趣,只远远站在后头。宝玉见独独二美少了凑趣的兴致,忙笑着上来,想引她们去看看自己都欣赏的好东西。
恰好,有个知客小僧从内堂匆匆跑来。正拿着一块木牌准备立在墙壁前。宝玉有心问了一句壁画的来历,这小僧当即笑答:“也是施主问的巧了。这壁画,刚作好不久。”
“可不巧,八月底的时候,坊里的工匠跟宫里的工匠一起,终于织出新的布料。我们一想,索性就在新布上,绣了清明上河图。”
关键时刻,还是宝钗出来替宝玉挽些面子。她跟着上了楼,就看到薛蝌、宝琴,忙惊喜道:“蝌弟、你什么时候来的京师,怎么都没跟我说过。”
黛玉闻言,先是一想,她以为兄长会念些太白、东坡的诗句。谁想到对方会念起冷门诗,可再看陈恒的盈盈笑意,便反应过来,笑问道:“也不知是哪个糊涂蛋做的诗,怎么就写一半,那此诗的后半句呢?”
一车人都期待着出去玩,岂能让他如意。连紫鹃、雪雁在内,都劝着少爷坐好。信达再三确认,见众人都已坐稳,才挥起长鞭朝前走去。
“你看吧,我就说是新作的。”宝玉得意道,又问,“不知是何人所画。”
“应该的,应该的。”陈恒不住点头,他就知道黄履庄是个人物。这种专精算术、又在发明和物理上有所造诣的人,实在是当下不可多得的万里马。陈恒恨不得将他供起来,整日关在家里做研究。别说是三百两,就是五百、六百两都可以给。
他们在寺里兜兜转转,都未把人撞见。探春、惜春最是奇怪,闹不懂哥哥到底在寻什么。唯有宝钗隐隐猜中什么,可偏偏不好说破,只安心做个游玩的陪客。
宝玉从林珏那头得了消息,就打定主意来香山寺堵一堵,碰一碰运气,看看能不能抓住陈恒跟黛玉。他倒不是一人出来,身旁还跟着贾家姑娘、新到的李家姐妹、又有宝钗、湘云、邢岫烟作伴。
“好好好。”陈恒伸手拍栏,大笑不已。又听宝琴解释完新布的来历,方才道:“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
宝琴遮扇轻笑,玩味道:“年年岁岁人相似,岁岁年年花不同。”
薛蝌是越来越有画家的习惯、风骨,他看着琳琅满目的壁画,又时而指向壁上的彩画,给陈恒解析着其中精妙。京师寺庙的彩画,讲个木衣锦绣、大象无形。起谱于咫尺之内,落墨在方寸之间,
林黛玉发现薛、陈二人独自走脱时,已经倍感无语。香山寺这般大,他们也不知玩到哪儿去。宝琴安慰其几句,又拉着黛玉安心跟着游玩。
平日都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小姐,早就受累了兜兜转转。听到这话,无不大喜。忙随着宝玉一道进了楼,才上至二楼,就听到楼上传来笑语。
路上,大家的兴致都不错,话题从香山寺的来历,一直谈到唐朝时设寺的原因。家里几个姑娘少有这样出门的时候,也就是有林珏的掩护,又有陈恒这样的人领头,林家长辈才允许这些人出门转悠。
宝玉都顾不上宝琴为何跟黛玉站的如此近,还是手拉着手的模样,只顾着感叹道:“香山景色可谓一绝。偏这风景,到了宝姐姐的堂弟面前,都只算做等闲了。”
陈恒握笔负手,先去殿内四处逛着,见文殊菩萨右手上举结‘施无畏印’、左手下垂,结‘施愿印’。佛相庄严,似要渡尽人间疾苦。心中那口气,顿时化作泼墨的冲动。
对这位堂姐,薛蝌倒不好装作不识,忙道:“堂姐。我们是昨日到的京师,过来办些事。过几日就要走,所以才没给伯母和堂姐传信告知。”
黛玉看看她,再看看自己,复笑着,“确实是花不同。文君束发成木兰……”她话都未说完,宝琴已经不依道:“林姐姐。”
陈恒只顾着笑,好奇道:“我都给你看了,妹妹也让我看看嘛。”
无论怎么说,她们这批人能出门,还是要靠宝玉这张金脸。也就是他能开这个口,才能说动贾老太太点头。后者因为搞砸了帮宝玉说媒的事情,心思正愁苦的很,哪会拒绝孙子的任性之举。
小僧人一转头,见到黛玉、宝琴的模样,忙道了声‘阿弥陀佛’,才说道:“两位女施主稍等,等小僧办完此事,就领你们去。”
黛玉和宝琴便往木牌上看去,只见上面用字体写着:扬州陈恒、薛蝌。
注1:是一首歌叫《梦红楼》,陈知唱的。哈哈哈哈,今天发的完了,都是因为润色的关系。算是小小加更一下,希望你们看的喜欢。月初了,求个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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