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如海说的不错,王子腾等人的反扑来的又快又猛。不过两天时间,太上皇所在的洪庆宫,就迫不及待的传出旨意。大意是说:念及已故薛本山劳苦功高,薛家长房又只余一子,改斩首为流刑,流放三千里。
看上去很对,也情有可原,是不是?可薛蟠的判词里,并没有永不特赦这几个字。光这一条,就够王子腾、顾载庸等人以后做文章。
别的不说,明年四月,就是太上皇的七十四岁寿辰。按例,碰上这样的吉庆之日。朝廷都会在牢狱里特赦一批犯人出来,以示皇恩浩荡、普天同庆。
现在是十一月,等到刑部、大理寺复审完薛蟠的案子,估计是明年开春的时节。古代又有春夏不杀犯人的习惯,陈恒几乎可以预见。
薛蟠也就在大牢里待上几个月,姑且过上一段所谓苟且的日子。等到时机合适,刑部、大理寺的官员,就会把他的名字放在特赦名单里。
实在是可恼,实在气煞人也。柳湘莲听完陈恒的猜测后,内心很是愤愤不平。可他已经顾不上关注薛蟠的判罚,柳湘莲自己也深陷糟糕的处境中。
自打顺天府结案后的
原先交好的同僚,都不太敢跟柳湘莲说话。大家整整齐齐的一道,将柳湘莲当作透明人。而最气人的是,每每柳湘莲受罚时,贾蓉都会心照不宣的站在远处,露出莫名的笑容。
如此煎熬上半个月,再好的性子也要给憋出病来。何况柳湘莲的俸禄,也就那点三瓜两枣。他一气之下,直接找他的上官请辞。对方也不留人,只冷笑着上来收了柳湘莲的腰牌。
一介宫廷侍卫,尚会受到这样的待遇,更别说陈恒这个始作俑者。他的境遇比起柳湘莲还要惨一些,虽然顾载庸、王子腾没下场。
可依附在这两人身边的官员,却是朝着陈恒猛扑上来。先是有御史开腔发声,怀疑陈恒借机寻仇,私下报复薛蟠。
状告的御史,说的真可谓有鼻子有眼。先是从薛蟠跟陈恒曾经私下有矛盾一事提起,又掰扯到柳湘莲借机寻事。最后柳湘莲跟薛蟠在酒楼里大打出手,陈大人得知情况,就怂恿王伯之女告御状。
这御史真是个人才,几出不相干的事情。从他口中说来,真是像模像样,叫陈恒不知该说什么。这罪名实在居心叵测的很,一旦坐实,几乎可以算作欺君之罪。陈恒自然不会认,更不能认。
如此掰扯过几天,当林如海提议将王家女招来一问时。归属顾相的御史们又调转枪头,指责陈恒收受红毛番的行贿。如今红毛番的使团,已经回去找自家的总督请示事情。京师都中只剩下不列颠的使团出面作证。从这些人口中,陈恒怎么可能听到半句好话。不落井下石,就不错了。
如此熬了一段时间,陈恒虽日日还在六科的衙房里坐事。可还是明显感觉到,朝堂上的弹劾,对自己造成的影响。身边的同僚,都有意无意的避开自己,大家都怕被牵扯进麻烦中。
陈恒对此早有准备,心态比柳湘莲倒是好上许多。每日照常忙着自己的事情,也算是自得其乐。
学生的这份宠辱不惊,很叫林如海高兴。他作为师长,自然没有袖手旁观的打算。在暗中观察了半个月,见刑部那边还在为薛蟠的案子故意拉扯、延后。
约莫十一月下旬的某日,林如海回家后,就主动把陈恒叫到自己书房。
师生二人一碰面,林如海倒先跟陈恒开起玩笑:“没想到,你比我这个老师,还要先碰上这一遭。”
陈恒知道老师说的,是被御史围攻这件事。闻言就嘿笑道:“也算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吧。”
他最近在衙门里低调的很,对外头的事情关注不多,可架不住自己有朋友啊。在翰林院任职的杜云京,不止一次跟陈恒私下提及,李贽的桌上堆满弹劾自己的奏折。
“你准备怎么办?”林如海看上去一点都不急,他是久经官海的老臣。一双老辣的眼睛,见过多少蝇蝇苟苟的勾当,更见证过无数人的起起伏伏。
“老师以为呢?”陈恒经过最近的事情锻炼,在林如海面前是越加放松。见学生主动反问自己,林如海想了想,就笑道:“我们在纸上写出心中所想。看看我们二人,能不能想到一处去。”
“学生从命。”陈恒欣然受邀,自己拿过纸笔,在旁边的桌案上写了片刻,就拿着它来到林如海面前。师生交换过手中之物,见彼此的纸上都写了个‘退’字。林如海当即大笑,连道三声好。
“你真是这般想的?”
见陈恒利落点头,林如海稍稍放下心。他就怕自己这个学生年少得志,一时受挫下,受不了前后境遇变化,反生出闲云野鹤之意。
当年的张居正,也走过这么一遭。还是辞官后,在民间见过太多不公,又有恩师徐阶的帮助,最后才得以重回官场。
“那伱给老师说说,你退下来的好处,都有什么。”林如海还是决定考一考学生,他希望陈恒能更全面的认识事情,也能用更冷静的姿态看待困境,以此排解自己的苦闷。
新得了考题,陈恒也不犹豫。
只在脑海里转转念头,就把自己的看法跟老师透露。
如今勋贵刚和旧党合流,正是想耀武扬威的得意时。这个时候自己在面上僵着越久,他们的攻讦就会越猛烈。
固然李贽和林如海会一直替他顶着,有这么几座靠山在,陈恒大可安心做事当差。可有些事,并不能只想着自己,只想着背靠大树好乘凉。
李贽的面前,日日收到问罪的折子。说不准那一条,就留在他的心里。说不准那一条假消息,就在多年后被拿出来。
这就是跟男女爱慕之情差不多,要是有旁人天天在一人耳边说另一人的坏话。时间越久,影响就越坏。人最怕的不是证据确凿,而是无端联想。猜疑本身,就是最大的恶意。
与其让自己成为别人的眼中钉、肉中刺。陈恒觉得,自己还是在李贽心中留个识大体的形象更佳。
再说自己一退,新党就少了一个被人攻讦的点。自己一退,李贽才会更记住自己的功劳。自己一退,旧党才会越加得意张狂。而人只有在得意时,才会开始犯错。
林如海总算是欣慰点头,恒儿能这般想,就代表他这两年的官场历事,没有虚度光阴。林如海又道:“如今离会试也就一年之期,现在退下来,你刚好能安心全力准备。”
“其他的事情,你都不用担心太多。你这一走,陛下才能记住你的才干,才更能显出你的不同。你今日失去的东西,会试结束后,陛下一定会加倍补偿你。”
林如海的一番话,完全是出于自己对李贽的了解。人在官场,别怕受委屈。委屈不可怕,可怕的是没人知道你受委屈。更怕知道你受委屈的人,只是个不值一提的人物。
陈恒没想的如此透彻,他只是觉得有林如海跟李贽在。自己只要考中进士,谋个合适的职位,还算不上多麻烦。他并非什么圣人,正是有了这份底气,才能做到进退自如。
师生二人,在此事上达成一致。当晚,陈恒回去就开始准备请辞的事情。
翌日,陈恒才上朝,请辞的折子就被人递到李贽的御前。后者当即不允,甚至对陈恒加以驳斥。责怪这小子经不住事,被小小一点风浪吓住。
陈恒更是哭笑不得,又是连着三天上了三次折子。最后还是林如海出面,说学生要安心准备会试,李贽这才点头同意,只在当日将陈恒召至临敬殿内,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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