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喜庆的事情说完,信达随后又说了钱大有、薛蝌等人的成绩。不出意料,薛蝌、江元白自然是落榜了。
六千多人中只取一百五十人,这俩人对落榜并不意外。心中或有些伤感、失落。可他们在人生上,都有各自的追求,倒不会因为眼前的失利而伤神过甚。
钱大有听到自己高中时,却没有像乡试那般喜极而泣。他只是呆立在原地,长出一口气。过去一整年,他有家不归,丢下妻儿在扬州陪着老父母。自己独身来到京师,跟好友一道寒窗苦读,日夜不分。
“总算可以回家见江东父老了。”钱大有喃喃一句,又赶忙收拾好心情,看着数位好友道,“哈哈哈,看来还是我跟持行有缘一些。不仅乡试同科,会试也是同榜。”
江元白看看钱大有,又看看陈恒。他来京师的大半年里,又怎么会没看出陈恒跟黛玉的事情。这小子,直接笑道:“既然你们这么有缘分,说不好以后还要做对儿女亲家呢。”
大登科后小登科,金榜题名后,就是洞房烛。陈恒闻言,轻笑一声,算是收下好友对自己的祝福。这是好友的玩笑话,钱大有也不在意。持行生儿生女还不知道呢,真要是个儿子,也能做对至交好友。
他们四人挤在一堆,或站或坐,聊着彼此的心念感想。陈启和顾氏,却已经拉着信达、晴雯张罗着之后的事情。
外头敲锣打鼓的鞭炮声不绝,说不好什么时候贺喜的官差就要上门。陈家人一贯老实,他们早在会试期间,就偷偷准备好四份礼钱。不管到最后考中几个,这些钱都会撒出去。
要万一一个没中,陈家老父母就会偷偷隐下此事。大家面子上,都过得去。好在他们的苦心没白费,今日四中二,礼钱准备的也是恰到好处。
柳湘莲这小子不知从何处弄来一个猪头,更是热络的挤在陈启、信达中间,帮着料理外事。后两人对京师的风俗不太了解,柳湘莲却是门清。陈恒高中,正是陈家借机升门
晴雯常在后宅,虽知道些规矩。可她的那套规矩,只适用后宅之中。就跟着顾氏一起,做些摆盘的工作。
今日之后,陈家足以称得上一句陈宅了。全家上下,人丁虽然不多,但脸上俱是兴奋洋溢。要是爷爷奶奶他们也在这里,就再好不过了。
约莫等了一刻,为钱大有贺喜的官差最先到来。这次会试,钱大有考中三榜二十七名。成绩绝对不算差,只要能上榜,总是好的。殿试之后的馆选要是能通过,还能留在京师当个京官。
给官差们送完贺钱,柳湘莲跟信达,还在给围观的百姓撒钱时。街头又是一阵更加喧闹的鼓乐传来,鞭炮声更是走一路放一路,就没见停过。
这阵仗,一看就是了不得。本还在地上捡钱的百姓,纷纷朝两侧让开路。大家急促的交流一下,就打探清楚这次来的队列,是给会试会元贺喜。他们中的一些人,当即意动。考中会元的人家,就没有不撒大钱的。这个热闹不去凑,岂不错过老天爷的恩惠赏赐?
他们快步朝着贺喜的队列涌去,没一会,又被领头的官差,重新带回到陈府的广亮大门前。
“怎么回事?这家人不是已经中了一个进士吗?”
“你呀你,前面不仔细听的嘛。刚刚那个考生姓钱,这家人的门匾上写着的不是陈字嘛。”
“真了不得,竟然出了两个进士,还是会元呢。”
“到底是读书人家,这大门看着就气派。”
最前面的官差,一抬手。既止住了敲锣打鼓的鼓乐,也让议论纷纷的百姓静声。全场鸦雀无声,水泄不通。只在陈家大门前,留出半圆的空地,让头顶的晴光照进来。
官差上前一步,带着所有人的期望,朗声道:“捷报,捷报————”会元的名头确实不一样,光是喊话都要比一般人多一声,长一声。
“恭贺贵府少大老爷陈恒乙酉科会试中式
此事虽已经知道结果,可从报喜的官差口中亲自说出,陈家人才生出落袋为安的喜悦和仪式感。顾氏被晴雯搀扶着,亦紧紧抓着后者的手,情难自矜,笑意不绝。陈启一双眼睛通红,只看着儿子从好友的簇拥中走出。
陈恒步步上前,略做抱拳。又从双手高举的官差手中,接过自己的金帖子。只见黄笺有五寸长,一掌宽,上面洒有金粉,阳光下熠熠生辉。
像是担心命运是否会给自己开个玩笑,陈恒特意打开帖子看一眼,又见其上的名字籍贯,都是清清楚楚,不曾有错。扬州府泰兴县陈恒———他这才松口气,朝着身侧的信达点头。
后者心领神会,立马替哥哥递上一个红包。这玩意儿虽然俗,可辛苦跑这一遭的官差却最高兴。官差是老油条,一掂红包的份量,就知道数目不菲,当即对着身后的官兵使眼色。
十六名敲锣打鼓的官差,又开始吹奏乐曲。柳湘莲真是爱起哄,他叉腰站在一箩筐的铜钱前,伸手掏了一把,就对着外面的人大喊道:“天公降喜,人人皆沾。”
“恭喜大老爷,贺喜大老爷。”
“恭喜恭喜。”
老百姓也是捧场,一边低头抢钱,嘴上还不忘说着吉祥话。陈恒又是谢过特意留着奏乐的官差,才领着信达回到亲人身边。
一家人,足足将四个箩筐的铜钱都洒干净,才欢天喜地的回到家里,共享此刻的热闹荣光。
…………
…………
会试的结果,不仅应考的举子关心,各地的会馆亦是操心的很。这是自家故土,在天下人面前扬名的时刻。所有会馆,不分远近都派了人守在榜前。
扬州会馆的人,等了半响,才从回报的脚夫口中,听到两个扬州士子考中的消息。名次都在三榜,比起前两届会试还有不如。
旁边的金陵会馆独霸六名,实在吓人的很,自然不必多说。就连二哥苏州会馆,亦有三人登榜。扬州会馆的人心灰意冷之下,正欲打烊收摊,忽见外头急促的跑进一个人。
“不好啦,不好啦……呸呸呸,大好事,大好事啊。”这人一进来,就是语无伦次的很。不仅让会馆的下人好奇,也把馆内驻留的士子吊起胃口。
“出什么事了?”
“伱这般又好又不好的,到底是怎么了?”
这人定了定心神,很是收拢一波注意力,才兴奋道:“这次会试的会元————”大家的心思都被吊起来,有夺魁自信的士子心跳都慢了半拍。
“是我们的扬州的!哈哈哈哈哈哈。”
听这人说完,大家纷纷惊呼道。
“此话当真?!”
“是谁?”
“哎呀,你这人说话怎么只说一半啊。”
“好兄弟,快快说来,这会元到底是谁?”
“是我们上上届的解元公————陈恒陈大老爷。”这人一言毕,馆内顿时传来轰鸣。陈恒在天下仕林不出名,在扬州的名气还是有的。
大家如何不识骑白马上京的举人老爷呢?想当年,也是扬州的一大轶事。哪怕到今天,仍被扬州百姓时不时拿出来传唱。少许人压下心中的失落,又加入到相互贺喜的队列。
不论怎么说,扬州府能拿下本次会元,可算是替本府乡试改制正名了。从今往后,谁还敢小觑扬州府的解元公。
大家讨论着陈恒的生平,亦有人说到他在扬州的事迹。
聊着聊着,一群士子突然发现,这位会元好像已经连中五元。发现这点的士子,忙把此事传给旁人。大家越说越心惊,越说越期待,心中都升起一丝不该有的念头。
“这……”
“该不会……”
大家压下心头的紧张,若是殿试上再中个状元。那……那……就是连中六元,实在是本朝的一大文功。
“不行,明日得去陈府贺喜。”
“同去同去,一定要好好拜会下陈会元。”
“哈哈哈,我们扬州终于有自己的会元了,我回去一定要好好给家人说说此事。”
…………
…………
但这些人到底要扑空了,陈恒
上门的消息,昨夜就通知过去,等陈恒带着礼物来到林府门口。只见中门齐开,家中几位管事早已安排好放鞭炮的下人、奏乐的乐师。
眼疾手快的许管事,一步窜到前面,拉住马车的缰绳。对着从马车内走出的陈恒不住道:“恭喜老爷高中,贺喜老爷高中。”
都是老熟人,陈恒笑着回了管事一句,倒把其他人看的眼热不已。林如海早在正堂等的不耐烦,他身边的夫人贾敏,见到相公的模样,亦是在屋外震耳欲聋的鞭炮声中,出言笑道:“你自己考中探时,都没见你这般紧张模样。”
“不一样,不一样。”林如海捋着胡须,不住笑道,“这可是我的学生。”
两人正说着话,一名清逸风流的少年郎已经携步进来。一走入正堂,陈恒拾袖作揖道:“学生陈恒,拜见老师、师母。学生有幸得中会试会元,特来感恩老师殷殷教导……”
陈恒准备了一段很长的贺词,心情激动的林如海,却没时间听他说漂亮话。直接从位置上起身,走到学生面前,挽起俯身的少年郎。
师生二人,一路并肩作战,从扬州到京师。初见时,一个是七品巡盐御史,一个是刚过府试的童生。到如今,一个身居二品大员,一个连中五元。
想着彼此携手走过的光阴,林如海用着无比骄傲的语气道:“恒儿,你的桃开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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