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严河坐在自己的椅子上,认真地看着《暮春这部电影,这也是第一部他担任主角的电影。
虽然说,因为演戏以来,挺顺风顺水,没有经历过很多演员只能演配角、对主角求而不得的阶段,所以对于演主角或者配角的心态差别不大。
但主角,戏份总是多一点。
整部电影的视角也主要是以他角色的视角展开。
这种感觉还是不一样。
随着电影开始,从第一个镜头呈现出来,陆严河看到自己站在一个狭窄的浴室里,沉默地洗头。
戏里,他母亲的声音传来,说:“我给你报了个补习班啊。”
他洗澡的动作一顿。
镜头拍着他的侧后方。
大银幕上,几乎看不见他脸上的表情,但他的背影也已经透露出来了些许的信息。
这个少年,似乎并不是很快乐。不过,当然了,少年总是忧郁的。这个年纪,往往如此。
黑暗的空间中,陆严河第一次见到接近现实的自己在这么大的银幕上出现。
在《三山中,他的人物造型让他在电影中的样子跟平时有很大的不一样,因为这个差别,让他在看这部电影的时候,专注了这个人物的表演。
但《暮春却不一样,第一个镜头,就明白无误地提醒他,这是他自己。
陆严河莫名感到一阵兴奋的战栗。
而当他缓过神来以后,电影已经放映了二十多分钟
刘毕戈的镜头很干净,也很悠然,没有很多艺术片那种迷离的、眩晕的、阴郁的镜头。
让陆严河找一个可以对标的导演的话,他觉得很像拍《海街日记的是枝裕和导演。
但是,刘毕戈的电影没有是枝裕和导演的电影那么慢。
他的镜头切换很多,也很快,在大部分时候,其实都不那么热衷于长镜头。
这在很大程度上减小了观看的难度
陆严河对这个故事已经太了解了,然而,刘毕戈却把它剪得让陆严河生出一种“似曾相识”的新鲜感。
他想到这里,不禁笑了笑。
也只有演员才会把“似曾相识”和“新鲜感”两个词组合在一起了。
拍摄是一回事,剪辑是另一回事。
难怪说电影是导演的作品,陆严河现在看这部作品,有很多地方都跟他拍摄时的想法是不一样的。
银幕上的每一个少年和少女,仿佛都比他见到的真人更好看。
这个好看,指的不是说他们形象上、五官上的变化,而是一种氛围感
关于青春期题材的电影,影史上已经有很多的经典之作了。
这也是一个经久不衰的题材。
而在这些题材的电影里,几乎都要经历成长的巨变和阵痛。
要说狗血,就没有不狗血的。
可为什么有的电影能狗血成经典,有的却只是一盆狗血?
其中之微妙,是难以用语言说清楚的。
但说来说去,归根结柢,就是看了觉得好,和看了觉得不好的差别。
当看到陆严河从家中跑出来,在午夜的街头狂奔,大银幕上的画面随着陆严河的奔跑变成一条流动的光影之河。
他眼眸中的难过、愤怒、迷惘与黑夜交织,从偌大的银幕上,看过来,看向观众席上的所有人。
这一刻,他的目光仿佛穿越了时空,通过这一张银幕穿透而来。
整个放映厅中鸦雀无声,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连陆严河自己都惊讶地看着眼前这一幕。
他从来没有见过这个镜头,也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在演戏的时候,被刘毕戈捕捉到了这样一个瞬间
金黄色的、温暖的阳光宛如河流一样在人间流淌。
当电影如喧嚣之后的宁静,结束在一个被阳光铺满的教室,片尾字幕开始播放,由宋林欣演唱的插曲轻轻响起,放映厅中仍然安静着。
放映结束,放映厅灯光亮起。
琳玉抬起手,轻轻擦去自己流了满脸的泪水。
她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自己的滤镜,这部如青春散文一般的电影,用一种看似平静的白描诗意,残酷地剖开了她的心,攫出她内心中最隐秘的伤痛。
她转头看向汤姆·怀恩和玛丽昂·图奇两人,他们的表情仍然严肃,以一种仿佛无法撼动的认真在自己的小本子上写着什么。
忽然,掌声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响了起来。
琳玉惊讶地转头看去,在她转头的工夫,掌声已经宛如星星之火般燎原。
很多人站了起来,开始鼓掌。
琳玉知道,在电影节,电影放映结束以后,经常会得到观众们的掌声。
这几乎成了一种仪式般的存在。
但这一刻,琳玉也能清晰地感受到,这并非是礼仪式的掌声。
她听到有一个白发的男人拱手作喇叭状,喊了一声:“Bravo!”
坐在第一排的刘毕戈导演和其他的主创们站了起来,转过身来,面向观众席。
琳玉第一个朝陆严河看了过去。
陆严河也率先用目光找到了她。
他用口型问:“怎么样?”
琳玉抿着嘴,比起了自己的大拇指,点点头,用自己的表情告诉了他回答。
陆严河如释重负地露出了笑容。
他转头看向严令羽、于琅他们,他们每一个人的脸上都露出了一抹有些激动、有些兴奋又有些难以置信的笑容,就像一个第一次来到游乐园的孩童一样兴奋,又像第一次站上了领奖台那样忍不住羞涩。
脑海中,刘毕戈带着他们这些人拍戏时的点点滴滴浮现出来。
很多个画面,很多个互相加油打气的时刻。
观众们用最热烈的掌声和欢呼声来表达他们对这部电影的喜爱。
这一刻,放映前的平静和放映后的热闹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陆严河一颗心真正地放下来了。
最终还是靠电影说话,靠内容说话
跟琳玉一起来到现场的李彼满脸兴奋地站在一个角落,做着自己的直播。
“是的,《暮春刚刚在威尼斯国际电影节完成首映,电影怎么样?我无法作评价,但是,看看现场所有观众的反应吧,听听现场的掌声和欢呼声吧!”
李彼将自己的脸从镜头里挪开,将镜头对准了现场所有人。
自从跟跳起来公司签约,李彼这几个月以来,是拼了命地抓住这次机会,想要证明自己,想要打出一片天地。
同行多少人在背后说他踩了狗屎运,被陆严河看中,还给了这么大的支持力度。
李彼几乎走到任何地方都会听到这样的声音。
这样的声音越是多,他就越拼命,最多的时候,一天发32个短视频。
全都是他自己做出来的原创视频。
也因为他的这个拼,所以,他只用了不到半年的时间,就开始实现盈利了。
这一次来威尼斯,陈思琦就跟他交代了两点。
“第一,你是个拍短视频的,你要发挥短视频媒体的优势,在威尼斯现在仍然是以传统媒体为主,你要发挥你的优势去打开局面。”
“第二,别觉得你就是个拍短视频的,比其他媒体就差了逼格,你要记住,你是跳起来的短视频媒体,来自我们中国现在最有影响力的媒体之一。”
关于他要做什么内容,陈思琦并没有干涉,只是把他们联系到的几个电影人采访机会给了他。
这都不叫干涉,这叫把饭喂到他嘴边,给他吃。
而虽然陈思琦不说,李彼也知道,他这一次来威尼斯,还有一个非常重要的任务,那就是做好陆严河和《暮春的宣传工作。
李彼琢磨了很久,自己到底该怎么去发挥短视频的优势,怎么去跟传统媒体做得不一样。
到了这里,看到那些传统媒体的工作方式,李彼豁然开朗。
短视频在这里最大的优势就是即时性。
所以,李彼直接把直播搬了过来。
因为陆严河的关系,也因为他的视频栏目现在关注粉丝很多,剧组并没有多思索就同意了他的申请。
于是,就有了李彼在现场做直播的这一幕。
李彼的直播一开,观看人数蹭蹭往上涨。
开玩笑,在《暮春放映厅做直播的人,独此一家。
因此,国内的影迷们也第一时间看到了现场对《暮春的喜欢
放映结束以后就是记者会。
走红毯的时候,很多摄影师的反应都给陆严河一种他们只是来完成任务的感觉。
但是,记者会上,你能从每一个记者的神情中感觉出来,他们的热忱、兴奋和兴趣。
刘毕戈等人带着陆严河等演员出现以后,现场再一次响起掌声。
严令羽他们一个个受宠若惊地瞪大了眼睛。
他们真的都是第一次参加电影节的纯新人,陆严河稍微经验丰富一点,但也没有丰富到哪去。
不过,陆严河在这种时候也一向不露怯,笑容灿烂地跟大家挥手。
现场气氛热烈不已。
黄仲景、闻枝贸和苗月坐在刘毕戈的身旁,陆严河则带着演员们坐在刘毕戈的另外一边。
艺术总监毕卡洛奇亲自担任主持。
第一个环节,就是刘毕戈先跟大家发表一下首映之后的感想。
陆严河可以在刘毕戈的脸上看出明显的兴奋和激动。这让陆严河也跟着被感染。
刘毕戈在法国待了那么多年,英语是很好的。
他直接用英语说的:“能够来到这里,让我有一种美梦成真的感觉,从进入电影这一行,到拍出自己的第一部电影作品,将近是十年的时间过去了,我很幸运,能够有机会去拍摄这样一部电影。很多年轻的导演是自己有了剧本以后,再去找投资,我不太一样,我是受龙岩影业的黄仲景和闻枝贸两位老板的邀请,从法国回到中国,他们告诉我,无论我想拍什么都行,支持我,所以,我是拿到了电影公司的支持,再去想我要拍什么。”
现场媒体记者们露出惊讶之声。
这个经历,过于独具一格了。
其他的导演们听说这件事,估计要嫉妒得发狂了。
黄仲景和闻枝贸从耳机里听到同步实时翻译以后,笑了起来。
“后来,我就读到了苗月所写的这本小说,这本小说是她在上高中的时候写的,现在她是振华大学的学生,哦,对了,我们这部电影的主演陆严河也是振华大学的学生,感谢振华。”刘毕戈似乎是有点激动和紧张,说到这里莫名地语无伦次了一下,突然提到了振华。
陆严河和苗月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然后,我们的电影就开始了。”刘毕戈说,“苗月跟我一起写剧本,陆严河也很早就答应了来演这部电影,你们很多人应该不知道,陆严河他在我们中国是一个非常红的大明星,因为有他答应出演,才让我们这个项目始终有一个强大的后盾,无论遇到什么问题,都能有信心推进下去。”
陆严河露出一个哭笑不得的表情。
来自中国的媒体记者善意地笑了起来。
“还有就是这部电影的演员们,除了陆严河,基本上都是第一次演戏,我也不是一个很有经验的导演,没有教人演戏的经验,幸好,我遇到了一帮很有表演知觉的演员,他们对人物的感受力,有着超出我理性的敏锐,感谢他们。”
刘毕戈说完,全场给以了热烈的掌声。
马不停蹄地就进入了提问的环节。
因为《暮春剧组对于很多外媒来说,没有什么明星式人物,包括陆严河在内,对他们而言都是新人。
所以,他们也没有集中地去问某一个人,除了导演刘毕戈,其他演员们都有媒体提问。
大家关注的问题都在于电影的内容本身。
有人问影片最后的结局是想要表达一种什么样的情感。
有人问,为什么不让孟白和尹月两个人逃跑成功。
等等。
大家提出的问题,几乎都是跟电影相关,这种氛围让陆严河有一种莫名感动。
记者会上,大家的热烈态度再一次给了他们信心。
后续还有其他的采访和拍照行程。
陆严河的行程在这里就跟大部队分开了。
总共有八家媒体约了采访,每家十五分钟的时间。
一趟水儿采访下来,算上中间衔接的时间,三个小时过去。
陆严河说得口干舌燥。
汪彪赶紧送来了喉糖和水。
连着被八家媒体采访和拍照,陆严河再敬业也觉得精疲力尽了。
但一方面这已经是筛选过的媒体,有的是来头大,有的是背景深,有的是关系好,哪一家都不好推辞,另一方面,他作为《暮春的主演,而且是唯一的明星,有着承担起《暮春宣传的重任,龙岩影业用如此大的诚意把他请过来参加这一次电影节,他做一点力所能及的事情也应该。
宣传行程结束以后,陆严河这边还有一个自己的行程,跟Maxine亚太地区的负责人见面。
陆严河也没有想到,他竟然会来到威尼斯国际电影节。
陈梓妍却说:“他为什么不能来?Maxine是流媒体平台,又不是剧集平台,他背后的Maxine也是电影采购商,很多电影都会Maxine买到流媒体播放权,在Maxine上播。”
陆严河:“我以为这不属于亚太地区的事情。”
“如果你真以为这种大公司里真的严格按照领域划分来规规矩矩地工作,那就大错特错了。”陈梓妍说,“每一个人都在挖金子,地面上分出了一块一块的地,建立了界限,挖进去了,到了地底下,谁还能地面上那些界限当回事呢。”
这个道理被陈梓妍用这个比喻讲得很明白了。
“我见到他后,有什么需要做的吗?”
“你只需要做一件事,让他相信你是一个在未来会帮他创造价值的创作者。”陈梓妍说,“实际上,这一点你已经靠过去的几部作品做到了,Maxine跟京台正在谈《六人行和《十七层在海外独家上线Maxine的事情,这两部剧在国内取得这么大的成功,他肯定已经认识你,也了解你的履历。这一次见面,你只需要加固这个印象就行。”
“那关于我后面的项目,需要我跟他多说什么吗?”
“这个你看我说什么,你再跟上就行。”陈梓妍说,“今天晚上我们不需要搞定任何事情,只需要让他对你留下一个好印象。”
陆严河问:“可是,如果他直接提出让我为Maxine创作一个剧本呢?”
“他会向你提出意向性的合作,你也可以给出意向性的回答,不过,相信我,没有人会在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就签合同,尤其是到了你们这种层次,必然要先接触,互相建立熟悉和信任。”陈梓妍笑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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