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苏说着,人已经站起,从上座来到了熊启的跟前。
扶苏二话不说,对着熊启就是作揖。
“请叔公为我太傅。”
昌平君根本不考虑太傅这回事。
他堂堂一国君侯,位居相国,如今跑去太子身后给他当幕僚,这是真的要他屈尊降贵啊。
熊启事先料想了无数种可能,甚至于都揣测到今天这个宴会是王政暗地里让太子请他来的,为的就是在宴会中趁乱杀死他。
但是他还是来了。
因为如果嬴政决定这么做的话,他就算逃跑也来不及了,只会被人砍死在咸阳城城门口,自己的一家大小也不可能幸免于难。
他哪能料到,太子扶苏旧事重提,还让他做自己的太傅。
这是真的不把他当人看。
熊启正欲推辞,不料,太子舍人粱很快就呈上了一个红漆木托盘。
“君侯,此为太子为君侯准备的束脩之礼。为了向君侯拜师,太子费心布置了许多。除了此礼,太子另外为君侯备置了万两黄金,只求君侯应允。”
扶苏继续道,“我知道我才能浅薄,做事总是欠缺考虑。前些日子外出颍川郡,深感自己做事心有余而力不足。放眼如今的天下,没有人能够比叔公更适合教导我了。”
“只有叔公有这样的才能,也有足够的时间可以一心一意地辅佐我。请叔公为了秦国的吏民百姓,为了天下大义,屈尊降贵,为我太傅吧。”
在一侧的信听到这些话,都忍不住瞠目。
太子句句都是家国大义,昌平君根本没有办法推辞。
此事确实是要昌平君屈尊降贵,可是当太子本人亲口说出请他为太傅这样的话来,那么这种请屈尊降贵的言辞,就变成了婉转的谦辞。
熊启被堵得搜索枯肠也说不出什么话来,他呆呆地坐在座上。
但是他还是对扶苏不屑。
熊启可不是吃素的,他敢进宫就是因为他有着能够安全出宫的底气。
熊启表面上露出难色,嘴角的胡须也耷拉向两边垂着。
“太子何必如此呢?这些年来我为秦国也可谓尽心尽力。前些日子,也是因为举荐的臣下犯下了过失,在战场上作战指挥不利,所以我才受到牵连,因此被大王降罪。”
“秦国一向崇尚法度,大王一向赏罚分明。大王没有因为我多年的功劳而免去我的罪责,我倒也对此没有怨言。”
熊启恨透了嬴政。
他娘的!
贬黜老夫竟然用法条这样的形式,他想要利用秦法责罚一個丞相的事情来向秦国所有人证明的事情并非是法高于一切,而是他嬴政的权力至高无上,他嬴政独一无二。
熊启继续温温笑着,“我之所以对大王罢免我相位的事情不感到怨恨,是因为我知道没有什么人能一直站在高位上。”
我在相位上坐不长久,你秦王的王位也注定不能长久,你一统天下的美梦也不会成真!
“想想我过去的地位是何等的崇高,如今只剩下一个空空的爵位。但是我过去的地位本就是大王给予的,如今大王收走了,也是理所当然。”
你秦王当初靠着我的力量才登上王座,如今坐稳王座就想把我踹走,你不会得到善终的。
熊启说出这样一段话。
席间只有酒水滴答的声音,全场都静寂无声。
扶苏静静地望着眼前这个人,他明白了。熊启这样的人是属于旧时代的人,未来的天下没有他的份。
但是,不能因为你没有政治远见,又不懂心怀天下,为民谋福祉,所以就拖累我。
灌夫也听出来了,昌平君那对大王是满腹怨言,满腹的牢骚。
熊启才不怕扶苏,他怕的是嬴政。
当说完这些话后,他觉得轻松多了。
熊启微笑着看着扶苏。
他知道扶苏身边站着的这些宦侍,有不少人是嬴政的眼线。
事实也和他预料的一样。
仅仅是打一桶水的功夫,就有人利用帛书、密语这样的传讯方式把熊启说的每一句话都传给了嬴政。
坐在王座上的嬴政听到这些话,只是冷篾。
“寡人一直都知道他为这些事情怨恨寡人。可是寡人觉得他失去相位并不冤枉,因为他总是借助那些贵族的力量胁迫寡人,让寡人和他们这些贵族共同治理天下。”
“可是诸侯国衰落的根源就在于此,君王的政令总是受制于贵族,他想要阻挡寡人,寡人又岂会留着他。”
“他竟然还暗讽寡人,认为寡人是过河拆桥,见利忘义之辈。殊不知如果不是寡人念及旧日恩情,念及王后,他早就身首异处。”
赵高听着,也是倒吸了一口凉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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