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在夜色时分。
这条小渔船,又去而复返。
只是原本还挺热闹的营地,而今已做了飞鸟散,除了去而复返的两人,便再无其他人了。
彭越跟栾布从小渔船上下来。
他们警惕的看了眼四周,确定没有其他人停留,这才不禁暗松口气,将小渔船停靠好,大大咧咧的回了自己的住处,两人席地而坐,没有什么讲究。
栾布笑着道:“彭兄,果然还是足智多谋。”
“那一番话下来,其他人只怕都顾着自己逃命了,也无人会想到,彭兄会折返回来。”
“如今此地反倒相较安全了。”
彭越笑着道:“狡兔三窟,我彭越为盗贼这么多年,又岂是浪得虚名的?”
“若连这点心思都没有,我又如何能次次逢凶化吉?现在其他人都走了,不管这些人有没有为官府收买,恐都想不到我会回来。”
“我们暂时是安全了。”
“只是这次的事,栾兄真以为不一般?”
栾布笑着点了点头。
他沉声道:“我其实也不敢保证。”
“只是来时,的确听说‘彭兄’是受了贵族指使,所以才对这批盐铁下了手,如果仅从砀郡来看,彭兄是辩无可辩的,也找不到人找不到地方来自辩。”
“然若是目光放长远点。”
“砀郡的官吏之所以敢铤而走险,定然是担心这些事包不住了。”
“所以想强安到我们头上。”
“这是否意味着。”
“秦廷是知道地方的一些情况。”
彭越若有所思。
随即,他凝声道:“但就算这样,我们恐也无法脱罪吧?而且这次派的人还是砀郡的,这官官相护下,我们还能落得了好?”
栾布笑着道:“如果是砀郡自己查,自然是查不出什么,但秦廷这次动静这么多,而彭兄你我劫掠的事,更是引得天下瞩目,秦廷当真会这么轻拿轻放?”
“何况这次还有六国贵族参与其中。”
“秦廷视六国贵族如大患,听闻六国贵族在砀郡出手,又怎么可能不重视?”
“依我看。”
“砀郡派出的人,只是走个过场。”
“如果调查结果,让秦廷不满意,秦廷定还会另外派人的,到时未必不能还我等清白,但若是可以,我更希望能将这些狗官给全部砍了,只是我们这身份,实在有些难堪了。”
栾布一脸郁闷。
他其实并非是彭越这样的强盗。
只是过去跟彭越有一些交集,这次就被莫名打入了强盗之列。
他心中对此可谓恨得咬牙切齿。
他栾布,再不济,也是显赫过,只是家道中落了,如今竟将自己列入强盗之流,这岂非是在羞辱自家门庭?
他又如何有好脸色?
贵族贵名!
彭越点点头。
他迟疑片刻,凝声道:“栾兄,你比我懂得多,就你对天下的认识,你认为这天下今后还会乱吗?”
他心中一直有这个疑惑。
若是过去。
他对此是深信不疑。
他过去是可以直观的看到,越来越多人落草为寇,以大泽大山为盗。
但这两年。
他明显感觉到,为寇为盗的人少了。
甚至地方的埋怨也少了。
虽然依旧不少,但相较三四年前,已大为好转。
这让彭越心头有些不安。
栾布沉默。
他心中也没底。
他家道中落,也没太多途径,听闻最新消息。
一切都是后知后觉。
彭越的担忧,他同样也有。
不然刚才在小渔船上,也不会力劝彭越返回。
他们若真逃了。
可就真洗不清干系了。
但天下未来的走向如何,他也实在说不准。
良久。
栾布凝声道:“我不清楚,我唯一能说的,就是你若想洗掉身上的强盗之名,唯有一个机会,便是始皇死后,秦二世即位,大赦天下,但我等若是真的逃了,这个罪名恐就洗不掉了。”
“也会被一直视为反秦之人。”
“若是过去。”
“对我等并无太多影响。”
“然如今,天下局势波橘云诡,我也不敢妄加推断,更不敢随意做决定,因而只能尽量维持原样,等着天下生变,或天下有变,除此之外,我等并无其他办法。”
“我等终究身份太浅,跟脚太低了。”
彭越一脸无奈。
若非生活所迫,他又岂愿为强盗?
原本他作为一打鱼人,生活勉强还能对付,但秦廷的徭役赋税越来越高,他实在是扛不住了,这才不得不选择为盗贼,加之过去一直以大泽为生,很熟悉周边情况,渐渐也聚拢了一批人。
本以为天下会乱,到时或能有出头机会。
但如今,却让他进退两难。
栾布沉声道:“彭兄,倒也不用这么低沉。”
“若是我的想法没错,秦廷日后定还会派人前来,到时我等暗中传书,将事情原委说清,未必不能洗清身上的冤屈,到时或许还能因祸得福,彻底成为自由身。”
只是说到自由身,栾布也不太自信。
毕竟作为强盗,终究是不光彩的,秦廷未必会宽恕。
但无论如何,都不能如了地方狗官的意,更不能蒙受这不白之冤。
不然真是跳进大泽都洗不净了。
闻言。
彭越点点头。
“也只能这样了。”
“希望秦廷派来的人,不会跟砀郡官员沆瀣一气。”
“不然我彭越也管不了那么多了,既然是秦廷不给我等活路,我彭越那就一条道走到黑。”
“反秦!”
彭越冷哼一声,满眼冷冽之色。
见天色渐暗,彭越扫了一眼四周,沉声道:“此地并不怎么安全,还是去另一处吧,那是我之前打鱼时落脚的地方,并没有告诉给其他人。”
栾布点点头。
两人重新坐回渔船,随着碧波荡漾。
两人身影再度隐没在芦苇丛。
彭越这个人挺有意思的,很有宋江的意味,造反只是为了求招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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