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后两拨清军被压缩得逐渐接近,已经快要到了背靠背的程度。伊尔德带来的重骑兵此刻已经起不到任何作用,反倒是成了一个巨大的靶子。明军在迈过同胞与敌人纠缠在一起的尸体后,仍在极力朝内压缩,后面手持火器的火铳手和炮手甚至把武器都拖到了山坡上,对着中间的清军开始射击。
身经百战的伊尔德开始双膝发软,身前已经战死了两个牛录佐领,其他的满洲健儿也几乎是人人带伤。自己带着两个甲喇的精锐来到这里,本想是包抄明军追兵以便全歼,没想到这个束手束脚的战场却成了自己的死地。
“难不成,要向对方投降?”身处绝境,他居然冒出了这个想法。
蓬!蓬!蓬!
拉到斜坡上的虎蹲朝着挤成一团的清兵连发几炮,几百发铅子用物理手段让他停止了这個屈辱的想法。连杀死自己的人是谁都没有看清,伊尔德便一头栽在地下,满脸糊着血和泥的混合物死去了。一只镶嵌着红宝石的金累丝菊花托内手镯从敞开的胸口滚了出来,这是他在长沙从一个有钱人家的妇人那儿抢来的。
他究竟是想带给自己的妻子,还是送给自己的女儿,亦或只是见其精美而自行收藏,这些事情都已经消散,不再有任何意义。
无论如何,这一仗是没有悬念了。
主将阵亡,死伤大半,无路可逃,犹斗的清兵再无抵抗意志,纷纷跪下投降。明军则是完全无视,从两边涌上拿着利刃对着他们狂劈乱捅,杀得血流成河。几乎杀得一干二净之后并没有来得及欢呼,而是开始翻摸财物。摸完了之后再次拿刀扎几下尸体,也不知道是泄愤,还是为了论功行赏的时候多一点底气,才在刀上多沾些血迹。
不过这都是取胜之后的常规操作,拿完财物还要割掉首级,因此苏文光和李明忠二位主将并未干预,只在杀得清兵还剩十几个的时候才叫停,毕竟还得留几个活的回去,以便在皇帝面前涨涨面子。
经此一战,苏文光的两千人还剩下五百,李明忠的四千人还剩下一千五,但此刻二人没有一丝的痛惜怜悯,而是被巨大的喜悦充塞着整个身体。
“苏将军要多少?”李明忠策马前来,朝着对面主将拱手说道。
苏文光情知此战没有对方相助,自己早已身首异处,但这泼天的功劳却又不舍得全部让出,于是小心翼翼地说道:“两成?”
“苏将军太客气了!三成!”李明忠非常大方,大手一挥,又让出了两百多个首级的功劳。毕竟自己已有天子赠饼的圣眷,也不差这么一点。
这样算下来一人平均一个头,有些人还能在腰上挂两个,同时还能牵着一串活着的满人俘虏进城,这辈子从军以来就没有这么扬眉吐气过。
苏李二人还在客套,工部营缮司的工兵头子已经收拾完毕,现场的预制块已经多有损坏,不是缺角就是开裂,已经不能再用了。于是只把中间的铁筋抽出来装车,准备返程。
他回去的第一件事就是面圣,将此次作战的经过原原本本地详细描述,随后还要自己写成条陈,再找个文笔优美的师爷润润笔,交给皇帝亲自存档。
这位工兵头子名叫袁培基,原是工部都水司下一名管舟车桥道的主事,跟郑安一样是本地人,出生的时候五行缺土,父母给取了这个名字。后来他见识到皇帝的水泥,顿时觉得爱不释手,主动要求成为新一代的大明打灰人,也算是合了他这个名字中的三个土字。
在明军士兵还在嘎吱嘎吱费劲割头的时候,袁培基走向苏文光,想问问接下来是否立即回城。苏李二人才发现还有一位大功之人在此,正要再分润一些功劳出来,却被婉拒。
因为皇帝之前亲自接见过他,对他的唯一要求,就是详细记录所有水泥及混凝土制品的一线作战数据,做好这一点就是升官发财的基础。
皇帝说得很粗鄙,一点没有读书人的文雅,但天子金口玉言承诺了的事情肯定做不得假,而且这些话是当着宋侍郎和郑安的面一起说的。
他自己也对亲手杀人没什么兴趣,官场上那些曲里八拐的道道也让自己身心疲惫,唯独这千变万化的水泥自己是情有独钟。
就是可惜了他那一脸唬人的络腮胡子。
待战场收拾完毕,估计回城报喜的骑士也已经到了城中,众人便准备返回。
扒下的财物兵刃虽然有用,但众人兴趣不大,而那上千套盔甲才是真正的军国重器,苏李二人颇有默契,没有就此事进行争执,而是统一收纳,待领功的时候交由天子定夺。
回到广州城下已是黄昏,迎接的规格可谓是相当之高,除了皇帝没来,其他的重臣都已来了。这自然不是皇帝不想来,而是瞿式耜等几个老派文臣极力劝阻,那心里的小九九任谁都能猜得到,无非就是皇帝太过亲近武人之类的迂腐逻辑。
朱由榔懒得计较,反正随后还要单独召见三位有功之臣,正好自己也躲了城门口那一套繁杂的仪式。尤其是袁培基那边,他的记录直接关系到后续装配式工事的改进,更是马虎不得。
总而言之,这一仗,从去年底李成栋冲城,到大破佟养甲,后面连续大半年的砌城备战,再到孔有德等三王围城,接着无功而返,最后追兵与殿后之军的激烈交锋,终于是结束了。
清军应该正在一路北返,但与通常的败军不同,他们的实力没有受到根本性的损失,返程的路上又能得到沿途降清的州府支援,说凯旋而归可能要打个折扣,“从容”两个字是没有疑问的。
没办法,广州城,甚至是广东的大明官军加起来都没有清军的数量多,能在最后得一大胜,阵斩两个甲喇,基本打残一旗,已经是天大的功劳。
这种功劳放以前是想都不敢想的。
接下来自然是论功行赏,赏赐功臣、抚恤阵亡将士,以及整编余下的军队。
但取胜当夜皇帝却说了句话,让瞿式耜丁魁楚等阁部重臣、苏李二将,甚至一直以来跟皇帝心有灵犀的吕大器都强烈反对,有几位以至于不顾君臣之礼,激言相抗。
“陛下要放了那些俘获的满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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