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想觉悟更上一层楼的王洪年,主动观察起了那三个少年与他们的老师。
冼承业刚到的时候,那可是日常作妖:要求有婢女伺候起居,要有独立卫浴,要求有书童服侍笔墨,要求山珍海味,以下省略三千字对衣食住行生活标准的详细需要。
这庄子有限的几个侍女都被派去叶青红身边,那个很舒服的浴房也算是送给叶青红使用,其他人别想染指。
非要找女性下人?
王洪年就给冼承业安排了几个粗使婆子,都是文能扛百斤大米、武可日劈柴火几千斤的能人,手劲大到王洪年都怀疑这些大娘是不是以农务入武道的地步。
然后书童的要求王洪年还是正儿八经满足他了,只是私下暗示童子日常多留意客人的需求,有什么不好处理的就告诉自己,主打一个监视作用。
至于山珍海味,冼承业吃过几天庄子伙食,就发现自己就跟乡下土包子差不多,都是没见识过的美食佳肴,侍奉一旁的婆子笑吟吟地一道一道给他介绍,他嗤之以鼻地尝过,然后就面无表情地说了一句“还可以”,从此不再提这茬。
揭家的少爷与无辜的唐姓少年都还懂得什么叫人在屋檐下,没有提过分要求,而且实事求是地大夸特夸庄子的吃食特别又美味。
至于老夫子,不知道怎么地,和家主喝过一次茶后,惦记上了茶室,杨轩吩咐过茶室的童子,李汉儒只要过来,他就只管服侍,因此老夫子天天下课就往那边跑,好像在茶室发现了莫大的人生乐趣。
很快王洪年就发现这仨少年都不是学之乎者也的料。
老夫子的课没给他们落下,上午王洪年与蛮族勇士在演武场操练的时候,他们正好上课。王洪年有一次过去,看夫子给他们讲的都是童子的启蒙课,这仨也就是将将对付,瞅着三个人以后都甭想走士子之路。
王洪年就热情洋溢地给他们安排各种活动。
五月的田地已经插完秧,正是需要施肥与除虫的时候,天气潮湿,气温上升,病虫害也增多,杨轩说服了一些附近的农户尝试在水稻田里养鸭养鱼。
王洪年就带着四人去田地里看放鸭子放鱼,还安排了一个老农跟着,以防他们有什么疑问需要回答。
稻田里引入的鸭子品种是麻鸭,这种鸭子体型小,成年鸭大概在两公斤,这样不容易因为体型过大出入水田踩坏太多禾苗;而投放的鱼苗,则选取了鲫鱼,也是因为野生土鲫鱼的个体不大,能到1.5斤就不错了。
少年们纯粹是看热闹,当成郊游,把裤腿一捞,衣摆一绑,就跟着农户们下田去玩了,只是他们可不敢捣蛋祸害庄家和鸭子鱼。
王洪年提前给他们展示了自己的肌肉:拿着一块石头夹在肱二头肌与肱桡肌——也就是上臂与小臂之间挤压,石头变成了砂砾……少年们断了兴风作浪试探王洪年底线的原本构想,权当是监狱放风,老实地散心。
小小的鸭子毛茸茸的,捧在手心小巧可爱,弄得揭家少爷自己都想养一只,冼承业没好气地骂他没出息,不过也没有拒绝一起下田玩。
这田头总比读书来得有意思,没有办法逛街,连侍女都是婆子,冼大少爷不知道这人生至暗时刻还要持续多久。
鸭子没人一只只放,而是像下饺子一样,整框整篮地倒出去,少有几只固执拒绝下水的,扑通扑通拼命上岸,坏心眼子的少年就一只只抓起来,又给人家放回到水田中,重在让鸭子们也体会一下什么叫不得已。
更有甚者如冼承业,抓了一只,坚持走了很远,直到他站到一大片稻田的中心,才放小黄鸭下来,让它孤助无援地在广袤的水田之中认命。
毕竟是鸭子,天性喜水,很快就看见到处都是黄色的小东西在嬉戏了。
鱼苗都是半透明的,最初少年还担心一脚踩到,后来他们发现,只要它们有足够位置躲闪,不要高密度聚集,大多数鱼和鸭子都不是蠢的,看见他们落脚都会自己跑开。
“这些绿苗以后就会长出我们吃的大米?”
少年们好奇地问着农户,农户就和他们解释,种子育苗,然后插秧,接着除虫施肥,秋收后去壳碾米,最后碎的自己吃,精米交税交租抵徭役,还有剩的话,就卖一点换些油盐酱醋。
另一边,李汉儒也在问老农:
“这是领主家的水田吗?”
老农看上去早已花甲之年,却还没有耳背眼花,除了有些佝偻外,精神头十足:“这是俺们村头的地儿,距离领主大人的庄子近,总是占了几分便宜。”
李汉儒还以为自己听错了,老农觉得自己村儿靠近杨氏的庄子,是占便宜?又不是杨氏的地,他们居然这么听从领主的想法安排农耕的方式,田间之事对于农户来说看得比命还重要,让他们改变旧有方式种地,和雷州上下一统差不多一样难。
李汉儒哪里知道杨轩也是花了差不多两三年才在雷州农户心中赚得足够的声望。
老农一看他表情就知道他在想啥:“老哥,侬可不知,俺们村儿去年没按领主大人的方法种地的人都老后悔的嘞!”
去年杨轩才把新的杂交水稻推到黎县,只有三成的地在种,产量一出来就让没种的人后悔极了,今年就有七八成,剩下的其实种的也是番薯。这个村儿距离庄子近,杨轩没少在这里晃悠,许多新东西也是最先享受上的,一来二去,领主新有什么东西要推,他们自是积极得很。
毕竟是眼看着领主大人天天下田的,对方解决田地里的事情是一把好手,还经常找他们这些老头子聊天,凡是懂田的老庄稼汉哪个提起领主大人不是比大拇指。
李汉儒点头,喃喃自语:“太晚了……”
老农没听清:“啥?老哥哥你说啥晚?你想看看晚稻吗?领主说晚稻要六月才种。”
不过说起来晚稻,老农很兴奋继续道:
“咱们4月种的这种叫早稻,米比较脆,一碾就特别容易碎,出米率比较低,出精米的比例太低,不过我们庄稼汉有得吃就不错了,碎点就碎,早种早收,九十月还能种番薯。领主说那晚稻的谷米耐压好,去壳加工的时候吧,碎米也会很少,出米率比较高,尤其是做出来的米饭特别香……”
李汉儒面刀微笑继续听着,没有解释,他说的太晚,是指的帝都那些权贵们想起来布局雷州太晚,是自己来的太晚。
早点布局雷州,或许还能在一开始杨轩推广农耕技术的时候就制造一些小状况,还能指点那些鼠目寸光只想着占便宜的地方乡绅看清楚杨轩所图甚大。
然而现在,他只有一个选择了。
很显然,打不过就只能加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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