戌时,夜宴。
彩灯高挂,彷如白昼。
琴瑟声起,悠扬悦耳。
又有诗姬言其志,歌姬咏其声,舞姬动其容,三姬如出本心,与琴瑟之音相融,令人心旷神怡,如入瑶池仙境。
作为襄贲城实权第一人,郑牧在待客的礼数上,向来很有分寸。
上回邀见刘备,只是短暂会晤,又有曹兵携凶而来,自然是越简越好。
如今襄贲城应对曹操的危机基本已经解决,再邀见刘备时,就不能失了礼数了。
刘备对狗马、音乐、华服,亦是有浓厚的兴趣,欣赏到如此精彩的琴诗歌舞,连日征战的疲乏和戾气也逐渐归于平和。
“昔日备驱兵救北海,孔北海设宴引荐青州名仕与备相见,然而青州诸士,皆认为备只是一介草莽杀将。青州诸士,看似恭敬,实则心鄙。”
“不曾想今日,却遇琅琊诸葛名仕,不认为备粗鄙,亦不嫌弃备这豫州刺史只是一个未被天子承认的伪职,而肯屈尊于备麾下。”
“备何德何能,竟能得子瑜先生厚爱!”
“此酒,敬子瑜先生!”
情由心生,刘备发自肺腑的感慨之语,有历经世事的沧桑,亦有对名仕贤才的渴望,最终化为对诸葛瑾的一腔敬意。
诸葛瑾亦是内心触动。
一开始,诸葛瑾对刘备并不了解,亦不理解郑牧为何会跟刘备结盟共抗曹操;然而接下来刘备的表现,令诸葛瑾多了几分好奇,于是诸葛瑾决定跟郑牧一同迎接刘备。
虽然郑牧耍诈,故意曲解了诸葛瑾迎接刘备的本意,让刘备和诸葛瑾之间出现了美妙的误会,但今日夜宴,刘备的谈吐,又让诸葛瑾对刘备的评价多了几分。
最令诸葛瑾内心颤动的,是刘备方才的肺腑之言。
那求贤之心,真切而诚恳!
自古千里马常有,而伯乐不常有。
诸葛瑾自诩可以当得起千里马的评价,但却未在徐州寻到能识别自己才能的伯乐。
陶谦看似对贤才颇为渴求,然而却是个内心不真诚的。
彭城张昭、广陵张纮,都相继逃离了徐州,琅琊赵昱走得慢了被强留在广陵,原为治中从事的东海王朗去了趟长安后给自己表奏了个会稽太守,顺利的去了扬州。
诸葛瑾的好友,彭城严畯、下邳步骘,亦是往江东躲避战乱。
这徐州的名仕,能逃的,几乎都逃了。
不能逃的,多是徐州的世家豪强,如陈珪陈登父子。
诸葛瑾南下,除了躲避战乱外,亦是听叔父诸葛玄说:襄阳刘表有八骏之名,乃当世英主,正在招贤纳士。
而现在,诸葛瑾有了千里马偶遇伯乐的心颤之感。
当即。
诸葛瑾上前一步,扶起长拜的刘备,动容而道:“使君切勿如此。瑾并非如子武兄所说‘每常自比田文、邹忌,又有别驾、治中之志,只恨未遇明主。’”
“瑾虽有些才能,但实际上连县丞都尚未出任过,治中之职,恐难胜任。”
“可使君若不嫌弃瑾政务生疏,瑾,也愿意一试!”
刘备本以为诸葛瑾在婉拒,心中不由有些遗憾,然而听到诸葛瑾最后一句时,刘备内心的遗憾又瞬间消失了,语气也多了几分激动:“备虽然自称豫州刺史,然而实际上只职掌了小沛一城。一城政务并不繁琐,正适合让子瑜先生熟悉政务。”
似乎是怕诸葛瑾反悔,刘备又再次举樽,同时眼神示意张飞:“子瑜先生,从现在起,你就是豫州的治中从事了。益德,与为兄同敬诸葛治中!”
这就是带张飞而不带关羽的好处了。
若是关羽在这里,一听诸葛瑾连县丞都没当过,政务经验还是空白,别说给诸葛瑾敬酒了,不甩脸色鄙视诸葛瑾都不错了。
然而张飞却不同,张飞轻卒敬士,对士卒粗暴,对士人却是恭敬。
至于诸葛瑾的政务经验空白,这都不是事!
对于真正的贤才而言,其理论知识都是很丰富的,学习的效率也是很高的,普通小吏十年积累的经验,诸葛瑾这样的贤才数日就能明白核心。
“俺也敬诸葛治中!俺除了军职外,目前也兼任豫州主簿,诸葛治中来了,俺就不用再兼任主簿杂事了。”张飞态度亦是恭敬。
相对于当主簿,张飞更想领军职。
奈何刘备身边没个亲信的,关羽又不擅长文事,就只能让张飞来兼任了。
如今诸葛瑾来了,张飞自然就要将这主簿杂事都推出去。
至于治中跟主簿的职权是否有冲突,这不重要,刘备现在可用的人太少,能者身兼多职也是很合理的。
“子瑜,恭喜你得遇明主。”郑牧举樽而笑,还未等诸葛瑾开口,郑牧话锋又是一转:“令堂及阿亮等人,目前应该还在下邳,不如将之召回。荆州有什么好的,背井离乡,徒生乡愁。这路上若是遇上水匪山贼,岂不是遗憾一生。”
张飞一听诸葛瑾的家眷正在南下的途中,当即自请道:“郑县尉言之有理,如今山贼水匪众多,若让治中家眷受难,俺兄长必然会内疚难眠。”
“兄长,不如让俺率五十骑兵南下去寻治中家眷,必然护其周全!”
刘备则是看向诸葛瑾,询问道:“南下路途艰险,若有闪失,备心难安。若子瑜愿意,备立即遣益德南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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