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审判这种事,赵三元从未经历过。
哪怕他主动进入阴曹,也依旧没想着真正去面对哪一位阎罗王,只计划翻看生死簿后想办法开溜。
但天有不测风云。
很多时候你以为自己是大局观,结果却是脑血栓。
当着楚江王的面翻看生死簿是种什么体验?
答:获得绝对优先资格,直送殿内接受审判!
管他什么穷凶极恶的阴魂都得往后稍稍。
二殿内边缘,排着队等候的阴魂们都向殿内正中的赵三元,投去各式各样的目光。
好奇、惊讶、费解、敬佩等无所不有,都猜测这到底是哪路猛鬼,竟然能让最讲规矩的阴曹改变审问顺序。
听说过投胎插队的,可没听说过见阎罗王还着急的啊。
纷纷猜测是这小子是否走了后门,但这个想法很快就被彻底打消。
因为守在赵三元四面八方的足有十名鬼差,规格奇高,看架势就知道这小子肯定穷凶极恶。
前方。
楚江王高坐正首,明镜高悬,这尊大神的相貌与之前稍有不同,大概四十余岁年纪,但从眉眼和八字胡不难看出有着九成相似,他左右两侧各有判官执笔,气氛极其肃穆。
“说说看,现在是种什么样的心情?”楚江王倒是没有横眉竖眼,他慢慢悠悠喝了口茶水,没有让任何阴魂看到他努力憋笑的表情。
坐殿阴曹无数个年头,撞枪口上的阴魂还是头回遇到,这個大乐子光是想想就能笑几千年。
“钓鱼执法!你们阴曹钓鱼执法!”
赵三元自然是不服。
谁他妈能想到十殿阎罗之一的楚江王不审问阴魂,却在走廊里跟没事鬼似的瞎溜达?
当领导的都这么闲?
“放肆!”
“大胆!”
左右判官盛怒之下拍案而起,霎时间无数拘魂锁链从殿内的火盆中迸裂冲向赵三元。
与城隍游神所使用的拘魂索不同,这些拘魂锁链对阴魂有着极大的伤害,被捆锁后要承受的痛苦成倍增加。
但楚江王轻弹镇尺,所有的拘魂锁链在赵三元的四周化为飞烟,消散于无形。
“他有说这番话的理由,无须责罚。”楚江王笑着解释:“身为十殿阎罗之一,我自有神通妙法,分出几缕神韵并非难事。”
赵三元当然明白这些正神绝不能以常理视之,就像守鬼门关的两尊门神,它们在守关的同时,亦可分出神韵穿越阴阳两界,更何况是鼎鼎大名的楚江王。
问题是,这老犊子早不分晚不分,偏偏自己进入阴曹后分!
现在回想起来他就像是预先准备好等待自己一般,在快到达丁戌二十八号房间的时候,走廊里看不到其他阴魂并非运气,肯定是楚江王刻意为之。
激活守门的石狮子鬼差也是特意演的一出戏码,他猜到自己大概率奔着生死簿而来,所以顺势为之,想看看自己目的究竟是什么。
“没错,我是在刻意等着你。”
仿佛能看穿赵三元的心思般,楚江王的双眼既清澈如水又智慧如渊,任何阴魂在他面前都藏不住任何秘密。
“当你摔碎水瓢之时我就已经感应到你并未饮下迷魂水,如此怪事少之又少,我自当要调查一番,却没料到收获颇丰。”
这一句收获颇丰的分量太重。
赵三元心头苦笑着。
合着自己从一开始就已经暴露身份,喝没喝迷魂水人家楚江王门儿清的很。
这倒怪不得帮忙的老阴差,估计连他也不清楚。
只能说太小瞧地府,也太小瞧楚江王。
想想也是,人活着的时候就已经是封疆大吏功勋卓著,寿终正寝后被钦点为坐镇阴曹的阎罗之一,不知判了多少阴魂,能力肯定远超想象。
啪——
楚江王拍下惊堂木。
“没有喝下迷魂水也无妨,开善恶玉壁,升堂。”
左右判官各伸出一指,光华点点闪烁,逐渐在殿中凝聚成半透明的玉璧,洁白无瑕没有半点污垢尘埃。
原来即便是阴魂不喝迷魂水,阴曹也有办法来评断德罪,区别只是亲口说还是亲眼看。
右判官横起一张卷轴,声音清冷。
“赵三元,生于丙午年丙申月丙午日未时,阳寿虚有二十三万五千五百一十六个时辰。”
“年幼时父母双亡,由他人救助抚养,生性喜怒无常,易暴易怒,无亲血亲子嗣,携地仙大堂口,顶香弟子。”
“生年共造杀业二十九起,虐杀四人,间接因他死亡者两人,损伤他人肢体四十次,按罪当发配三大狱、十六小狱受罚轮回八万六千....”
随着右判官的声音,白壁就像是被泼了一大盆墨汁染黑大半点点飞溅,并且逐渐流动,大有将整个白壁染黑的趋势,并且隐隐有赵三元生前所作所为的画面浮动,堪称情景再现。
赵三元对此倒是没有多少意外。
形式只是表面,重要的是说得对不对。
论罪行方面的统计,阴曹肯定是权威中的权威,绝不会有丁点错漏。
直到现在才知道自己真正杀了多少人,又有多少人因自己间接而死等等。
虽然还不清楚要去哪三大狱和十六小狱,也不清楚受罚八万多个来回需要多长的时间,但可以肯定的是绝对有罪受了。
角落里一排排的诸多阴魂同样感叹着。
心想之前也看了不少生前犯罪的阴魂们,可论罪罚严重者谁也赶不上这小子啊。
估计他就算偿还罪业走出地狱,来世应该做不得人了,顶多是些飞禽走兽。
这时左判官摊开一张卷轴。
“乙丑年八月廿二,伤奉省建政司铁路工程队三十五人,虽有伤人之实,但有救人之因。”
左判官神身前有一个精巧铨称,以竹片做横梁,丝线为提纽,两端各悬一铜盘,当他的这句话说完后,卷轴里泛出一黑一白两道飞烟,盘旋中竟化为两颗心脏,分别落在铜盘里。
铨称指针摇摇晃晃,最终直直指正上方不偏不倚,黑白心脏重量完全一致。
“乙丑年九月初一,杀一人,伤一人,与同伴救李家十七口。”
话音刚落,铨称铜盘上的白色心脏猛地一沉,指针向左挪动三刻半,紧接着从铨称绽放一道白光融入玉璧,清散了许多墨色。
周围一片哗然。
不少阴魂们都发出感叹。
知晓那块玉璧上的墨色代表着生前所犯罪业,但并不会因它直接来审判阴魂,接下来还要逐一核对审理,也就是左判官身前的铨称,上面称的是良心与恶心,如果良心更重,就会驱散玉璧上代表罪业的墨色。
有前有后,有因有果,看似黑白分明,实则与非黑即白迥异。
“乙丑年九月廿八,杀一人、一妖、二十五只野狸,有救人之切,亦有嗜杀残忍。”
这一次,铨称铜盘上的黑色心脏更沉重,指针向右挪动,射出的黑光融入玉璧,颜色又深了些许。
赵三元的心态也开始有了变化。
从最初的随机应变,到现在的忐忑紧张。
相信任何阴魂面对这个场面都不可能保持平静。
因为它称的是今生今世的善恶德行,无论是罪还是功,都是在尘世的绝对意义。
并且能不去地狱肯定没谁愿意主动去受罪。
所以赵三元紧紧盯着铨称铜盘,盯着代表自己善恶德行的两颗心。
“乙丑年十月二十五,与同伴干涉郑家屠户因果报应,郑妻间接因你陷入困境,这个业需要你来背。”
黑色心脏又重了几分,之前玉璧被白光驱散的区域全无,墨色越来越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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