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有酒动手。
拔刀。
陆小凤不止一次看陈有酒拔刀,可每次见到均有一种惊心动魄乃至于魄散魂飞的感觉。
他觉得陈有酒的刀仿佛根本不是人世间所有,而是来自于幽冥地狱。
一刀出手,势必要带走人的性命。
这一刻,这种感觉更加强烈。
刀鞘是漆黑的,刀柄是漆黑的,刀身却是雪白的。
黑与白,这本就是天地间最接近死亡的颜色。
刀出鞘的时候,就是死。
刀光划过。
雪白的刀光,仿佛划破天地的流星,那种光华世上没有任何人比得上。
陆小凤看到这一刀,脑海浮现了两个字——永恒。
世上没有什么是永恒的,这一刀却接近永恒。
这一刀并不快,至少看上去不快。
这一刀给人一种无比辉煌美丽的感觉。
陆小凤却知道这看上去不快的一刀,已超越了速度的极限。
他还有一种感觉,这一刀是空的。
空空蒙蒙,仿佛根本不存在,又似乎无处不在。
最令他感觉不可思议的是这一刀没有变化。
陆小凤当然知道这一刀不是没有变化,而是已超越了变化,达到了变化的极限,所以看上去没有变化。
难道刀法到了没有变化的时候,才是刀法的巅峰?
难道陈有酒已达到了刀法的巅峰?
陆小凤脑海忽然想到了一个人——刀神傅红雪。
陆小凤曾问过陈有酒,他的刀法是否来自于傅红雪?陈有酒点头。
陆小凤知道陈有酒不是傅红雪,可这一刻他感觉陈有酒仿佛变成了另一个傅红雪。
古往今来,绝没有任何一个人比傅红雪更有资格谈刀。
他在刀上所花费的心血,刀上所承受的痛苦、侮辱以及荣耀,古往今来没有任何人比得上。
傅红雪之后,江湖尽管诞生过不少极厉害的刀客,可谁都认为古往今来没有哪一位刀客能比得上傅红雪,没有人能达到傅红雪那种境界。
哪怕目空一切的无情刀孙寿,对傅红雪也敬若神明。
孙寿甚至曾去过傅红雪生活过的地方,怀念这位刀道前辈。
傅红雪生活在一个非常平凡的地方,他的家也是很平凡的,他的妻子也是非常平凡的。
他成为天下最有名的人后,便将自己从绚烂归于平凡。
孙寿一向贪图享乐,却为了傅红雪,在那個平凡的地方生活了三四个月,吃着和傅红雪一样的东西,住着和傅红雪一样的屋子,用和傅红雪一样的方式修炼。
足以看得出这人对傅红雪的尊敬。
武林之中许多刀客也如孙寿一般,甚至比孙寿更有过之无不及。这些人对傅红雪已不只是尊敬,而是崇拜,如同虔诚信徒一般的崇拜。
如今,陈有酒竟仿佛变成了另一个傅红雪。
这世上又有什么人能击败得了傅红雪呢?
陆小凤忽然发现一件事。
他本应该担心陈有酒的。
陈有酒拔刀的时候,正面对天衣无缝的杀招。可不知道为何,陈有酒一拔刀,他忽然放松下来,甚至变得很享受这一刻,安安心心做一个旁观者。
陆小凤不喜欢杀人,也不喜欢看人杀人,可他忽然竟变得很享受,看着那近乎永恒的一刀出手。
这一刀出鞘,到底谁会死呢?
是陈有酒自己?还是他的对手?
刀光一闪,鲜血飞溅,一个斗大的人头飞了起来。
那正是无情刀孙寿的人头。
孙寿飞在半空中,脸上带着笑容,准备看陈有酒如何死在自己的刀下。忽然他发现一件事,他竟看到了自己的身躯,难道?
这一刻他想法彻底消失不见。
因为他已死。
这一刀实在太快了,快得孙寿没有任何反应。
刀光一闪,带起鲜红的血光,可是这杀了孙寿的刀却并未因此而黯然,反而更加夺目。
这一刀竟去势不减,朝霍休劈了过去。
刀的趋势非但不减,反而更快了。
任谁也想不到前一刻还是猎物的陈有酒,如今竟变成了猎人。
雪漫天和孙寿是朋友,也是师兄弟。
二十年前他们投奔霍休后,便形影不离,生死与共。他们这些年虽然隐姓埋名,却也不知道杀了多少人。他们曾立过誓言,假若有一天其中一方死了,另一方一定要为那人报仇,然后再去黄泉。
誓言本是最不可信的,因为这世上的誓言不亚于谎言,古往今来遵守誓言的又有几个人呢?更何况是这种同赴黄泉的誓言。
可是雪漫天做到了。
孙寿一死,他便死了。
唯一可惜的是,雪漫天没有法子为孙寿报仇。
孙寿却已为雪漫天报仇的,因为他自己死了,所以也算是为雪漫天报仇了。
杀雪漫天是刀,却并非陈有酒的刀。
陈有酒的刀虽然快,却也无法挣脱空间的限制,几乎同一时间攻向两个截然不同的方位。
杀雪漫天的刀是孙寿的刀,飞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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