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下的黄尊素忍不住小声说:“静观先生此言虽然诚实,但是岂不把常州诸生都给得罪光了?”
他身旁的汪文言思索一番:“若是静观先生真给那太监当过幕僚,此事绝瞒不住众人,想必静观先生接下去必有高论,怕会引得人非议,甚至扯到他背景上去,所以先把话给说开,这也是一条法子了。”
而台上的王文龙根本不管台下什么反应,他如脱缰的野马,仗着没人能来拦他,便继续往下说道:
“我家祖上是商人,生长于西洋海外,连大明的户籍都是去年回到祖籍才办的,我家也不是什么高门大户,世世代代居住在建阳,无非是给人打点小工谋生,最生发的祖上,也不过是当年在三宝太监的船队之中当了一个水手而已。”
“为什么我先把这话说出来呢?只因今日大家在先圣祠前集会,也当听过孔夫子有教无类的话语,夫子大义:人并非天生显贵,而是因其受了教育,其言其行,带来显贵。”
“若无当年颠沛流离的海外生活,若无这一年在高宷府上目睹之怪现状,我也没有今日之思想,所以我必须将此话说出方可无愧于心,若是场下有何人以为小子之言论大乖道理,也可以在小子说完之后摇旗呐喊的攻击。”
“或说我是个浮海的奸民,或说我是个太监的爪牙,小子问心无愧。”
台下人听的目瞪口呆,王文龙的叠甲实在太厚,已经到了离谱程度。
“我生长在苏门答腊的旧港,幼时就随父母一起走海行商,第一次上大海船时,我还是个怀抱的婴儿。”
王文龙继续叙述自己编造出来的低贱出身:“欧洲殖民者来到西洋,不过是近百十年的事情,他们人数稀少,本地土人又惫懒不堪用,所以往往需要招明人商户为他们做贸易。”
“欧洲人有枪有炮,大明商户虽有金钱,但是武力不强,在他们眼中不异于一头头待宰羔羊。欧洲人也乐于让华人做生意积累金钱,因为可以一举收割。”
“五岁时我就见过欧洲人抢劫华商的场景,他们先用收税或是经商的名义将大明商户骗到一处,骗走其刀剑武器,然后鼓动当地土人对大明客商抢劫。”
“土人蛮憨愚笨,根本抢不来多少东西,大头还是归了指挥他们的欧洲殖民者。”
“我就亲眼见过我家伯父辈的商人被欧洲人抓来一个个砍头,那时我年纪幼小,躲在板床之下才得以逃生,西班牙人刀剑锋利,一刀下去,自小抱着我长大的舅舅脑袋便落在地板上,滚来滚去,那双眼睛直勾勾的看着我!”
“这件事情甚至都没有多少商人知道,因为这种小规模的屠华在西洋实在太常见了。我虽然从小知道有个大明天朝是我的母国,大明无比强大,欧洲诸国都不能比,但是欧洲小国却有国家带着枪炮来支持他们的商人远洋贸易,可是那个大明从来没有来西洋保护过我们这些商贩!”
“我们被杀被打都是死了白死,我们出海做生意甚至都已经是有罪的事情!”
“那时我年纪还小,实在不明白为什么?”
“为什么商人在大明朝廷眼中就如此之低贱!”
“我们商民也是民,天下本不该如此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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