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现在这般情形,无论幕后的主使者到底是谁,崇明岛已没了和应天互信的基础。
失了应天兵卒的助力,哪怕他再毁家,水师却也不太可能再有作为了。
想到这里,沈廷扬心情自是低落,但只过了一阵,队伍前面传来的嘈杂声便将他的注意力吸引了过去。
“前面出了何事?为何止步不前?”
张鹏翼见前面的队伍停止前进便厉声问了起来。
两千余人的队伍虽然不算太长,但绵延下来也已近里,再加上夜色已深,哪怕借着月光却也看不清最前面到底发生了什么。
“鹏翼,不若去前面看看情况。”
“嗯。”
沈廷扬催了一声,张鹏翼也只是在嘴上应着,手脚却不见任何动作。
按常理来说,他自是不能坠在队伍后面置之不理,可这一趟毕竟是去弹压乱军,等闲他又怎敢将自己置于险地?
不过这些兵卒倒也算是对得起张鹏翼应下的开拔钱,只驻了片刻他们便见一兵卒慌慌张张地跑来报信:“大帅!乱兵杀过来了!”
此言一出,沈张二人立时愣在了原地,而田仰不知是什么情况,虽也表现得极为惊讶,可却未如他们一般。
“没看错?!”
“没看错,”那兵卒朝田仰应了一句,随后便又朝张鹏翼说道:“大帅!该如何应对?”
如何应对?
乱兵既向这边杀来,那定是在应天兵的营地里杀红了眼,想要入崇明县城劫掠一番。
若在平时大不了让开通路,待他们冷静下来再拿挑头的杀鸡儆猴。
可现在诸位大人的家眷都在崇明县城,除了将乱兵挡上一阵还能如何?
“快去让诸位大人的家眷退出县城!”张鹏翼朝着身旁亲兵吼了一声,随后便控着坐骑往前走了几步:“列阵!快列阵!”
于行军途中变阵迎敌就算是军中精锐也不见得能顺利完成,更何况他手下这些水师陆营?
一声令下,本还能看出个大概样子的队列立时就变得乱七八糟。
见此情形,沈廷扬心知这样的队伍也指望不上,随即便朝一旁还在愣神的田仰喊道:“田大人,莫发愣了,快去调集本部人马,万不能让乱军入城啊!”
“啊?哦!哎!”田仰连着应了三声,紧接着便万分懊恼地说道:“现在调兵如何来得及啊!”
沈廷扬如何不知来不及?可要是一点尝试都不做,难道就眼睁睁看着乱军入城?
眼见田仰对自己的意见无动于衷,他也知这人已被吓得六神无主便也不再指望他能做些什么。
可乱军必须挡住,崇明城绝不能受到荼毒,心焦之下一个念头突然从他心中生了出来。
“列阵!挡住乱军每人银五钱!功赏另算!”
这样的赏格已然算是顶尖,但那班兵卒也只是脚底下稍稍快了一些,至于士气方面却似还与先前没太大差别。
俗话说的好,有钱能使磨推鬼。
但有钱也得有命去花。
这帮老兵油子哪个不知乱军已经杀红了眼?
此时列阵不过也就是给诸位大人做做样子,谁又肯真的拿自己的命去换那区区几钱银子?
至于说临阵溃逃会不会被找后账..........
此事说来可笑,许多时候兵卒溃逃却是大帅们支持的。
为何?
兵卒们不肯拿自己的性命去挣银子,你当大帅们愿意拿自己安身立命的本钱去搏那劳什子的官位?
只是当一次次上下一心的溃逃成为习惯之后,这支军队的本事大约也只剩蹂躏百姓,将帅们也就只能听之任之了。
“列阵!挡住乱军每人银五钱!功赏另算!”
此时场中除了兵卒们的脚步声,便也之余沈廷扬声嘶力竭地叫喊声。
至于张鹏翼和田仰,一个只是木然地看着,另一个却还陷在懊恼之中。
这般景象似乎和众将登岛以来的情形极为相似,都是沈廷扬一人在东奔西跑,而余者却有些随波逐流、意兴阑珊。
“乱军来了!”
不知是谁喊了一声,本还各行其是的三人方将注意力投向远处的黑暗,便一个个身影自黑暗中不断跃出,汇聚成片之后竟有冲垮当面所有之势。
“两位大人先撤,这里我先顶上一阵。”
到了这会,张鹏翼自也放弃了最后一丝侥幸,朝两人说了一句之后便也勒紧缰绳,随时准备拨转马头。
“如何能撤?如何能撤啊?若被乱兵入了崇明,老夫该如何面对父老乡亲。”
沈廷扬一边说着,一边自腰间拔出佩剑。
随后不等旁人再说些什么便催马往“阵前”走去。
“沈大人!”
这般情形田仰自能不理,可张鹏翼和沈廷扬相识多年,所部军饷又需他来支援,于公于私都不能由着他白白送了自己性命。
所以在沈廷扬向前的那一刻,他也只能追了上去。
“大人,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啊!”
沈廷扬对张鹏翼的劝说毫无反应,除了不住向前竟是一点动作都无。
“大人,您莫要冲动啊!”
“老夫并非冲动,”似是被冲动二字击中了内心,沈廷扬终于有了反应:“先帝待我不薄,若非想着中兴大明,北京城破我便该随先帝而去。”
张鹏翼耳中听着沈廷扬的话,眼睛却不住往“阵”前瞥去。
此时两军之间已然只剩二十余步,若是再不能将其劝回,那他也当要快些撤离,否则要是陷在乱军之中就麻烦了。
“太子殿下还在应天,总还有机会啊。”
“应天兵都没了,殿下如何还会信我们?”
“哎~~~~,”张鹏翼叹了一声,也知沈廷扬已彻底失了最后一丝希望。
这般情形之下,那怕他再是不甘却也只能调转马头。
“既如此,那末将便先回崇明了。”
言毕,张鹏翼拍马便走,可只跑上两步便听身后传来阵阵求饶声。
“这帮杀才,竟连一阵都不敢抵挡!”
腹诽一句,他便又猛甩马鞭,生怕跑得慢了便要陷在乱军之中。
身为总兵,他的坐骑自是不凡,只这一鞭连人带马就嗖地一声冲了出去。
速度既已提起,张鹏翼心中自是大定,但当他专注于前路之时,竟发现在他之前便已逃跑的田仰竟勒停坐骑立在他前面十余步之处。
“跑啊!看什么呢?!”
他喊了一声,那田仰居然恍若未觉只是张着嘴愣愣地看向“阵”前。
见此情形,张鹏翼心中有些好奇,反正马速已然提起,回头看看却也无妨。
阵前景象入眼,心中立时惊愕。
“怎么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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