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离了应天开始,徐文爵、徐绍月叔侄两人便一直东奔西跑、提心吊胆,直到入了杭州获知应天情势他们两的心才算真正落了下来。
按杨廷麟的本心是准备一路冲至应天的,但离开绩溪后他们才发现,路上的数座城池都已落入鞑子之手,凭他们这些人马想要杀破重重阻隔完全是痴人说梦。
所以杨廷麟便想再联络些人马一同往应天杀去。
可谁知这人马还没联络到,却收到了黄道周的求援信。
信上说杭州局势不稳,似有人准备开城投降,而他手下无兵无将急需杨廷麟支援。
由此,这几路人马才急速往杭州而来。
不过他们终究还是来晚了一些,若非应天军及时赶到,恐怕等他们到杭州城下时也只能扼腕叹息了。
“殿下真是神机妙算,若是单靠咱们,怕是幼玄他们此时当也殉国了。”
昨夜一番勾兑论辩之后已快至子时,众人也便各自回返再没有觥筹交错的机会。
所以,今日杨廷麟便将张国维约到了城中酒楼,也算是他这两个外来户的第一次交流。
“所言甚是,听闻方将军都已心生死志,若非应天军来的及时,这杭州定然是保不住的。”
杨廷麟起了个头,随后戎政尚书张国维便附和了几句。
戎政尚书,专理戎政,统辖五军、神枢和神机三大营,所辖兵马何止数万,可前年清军入畿辅时张国维所率八镇总兵镇镇皆溃,由此他便受到牵连被革职下狱。
老实讲,当时京师三大营已糜烂得不成样子,他所率八镇全是自外而来,这帅不知将、将不畏帅,溃了也是情理中的事。
说起来这张国维最擅长的事并非领军打仗亦非练兵输饷,而是修渠治水。
他于崇祯八年修吴江石塘、长桥、三江桥、翁泾桥,并针对太湖洪水下泄不畅的问题上书请求开浚吴江县长桥两侧的泄水通道,在经过十多年的积累之后终成水利学巨著《吴中水利全书》。
所幸崇祯念他治河有功,关了年余也便放了出来,只是仗打成这般样子再让其带兵也是不可能的了。
由此他便顶着戎政尚书的职位驰赴江南督练兵输饷,直到清军过江,他又才领着所练之兵来援杭州。
“尚书大人,论官职,你乃二品,我只是布衣,但你我皆是先帝旧臣,我杨廷麟今日便斗胆问一句,那马士英到底是個什么情况?”
按着常理来说,这话的确有些唐突了。
昨夜马士英以外出寻援兵为由躲掉了避开了黄道周的人的责难,今日他便将张国维约出来谈论此事。
更何况他们两人往日并无交情,怎么想都不该如此施为。
只是杨廷麟毕竟也是混迹官场几十年的人了,虽因性格问题常将自己陷入危难之中,但这绝不代表他傻。
此时的杭州城,各方势力错综复杂。
如他杨廷麟,虽与黄道周私交甚好,但与其代表的本土势力却搭不上什么边,又如这张国维,虽也是浙江人,但他素来不掺和党争之事,同样也与黄道周代表的本土势力没什么牵扯。
他们两看起来并无什么瓜葛,但有一点却足以支撑杨廷麟这般“坦诚”。
那就是他们都是深得崇祯信重,可以称得上先帝旧臣。
至于那李永茂虽然也得崇祯信重,甚至还曾得御笔亲书“洁己效忠“匾额,褒奖他为“豫南国士无双,河北循良第一“。
但他终究在马士英治下任职多年,且又在弘光继位上出力颇多,所以在杨廷麟看来并非是自己人。
“想来是先去寻李永茂了吧。”
“你信吗?”
“信不信的倒也无关紧要,摆在我等眼前的当务之急便是协助太子殿下稳定朝局,方不负先帝信重啊。”
“张大人所言极是,请。”
“请。”
按着先前的情况来看,杨廷麟约出张国维似乎是要探查马士英“寻找援兵”的事,可谁知说了几句却也没探出什么结果,随后两人碰了杯酒便相视一笑再也没提过马士英半句。
听着到包间里传出的笑声,在外面另开一桌的徐文爵叔侄俩一脸莫名其妙。
在他们眼中,各路援兵已至,杭州之危便算是暂时解了,所以两人便想进城转上一转。
可谁知还未出营便被杨廷麟唤去,说是让两人陪他去见人。
你说见就见吧,人来了又不让他们进去,直让徐文爵一阵气闷。
“你说这都是什么事吧,他个小小主事真将我们当成仆从了?”
“三叔莫恼,杨大人并非那种人,喊我们前来定是有事的。”
“有什么事?要真有事为何又将我们晾在外面?”
见自己的话未能将徐文爵安抚下去,徐绍月也不知该再说些什么。
只是于她想来,杨大人并非那不靠谱的,如此施为定然是有些原因的,所以她便又寻思起来该如何让三叔的情绪平稳下来,也省的一会真有事时他那牛脾气再闹出点什么。
恰在此时,旁边传来一阵话语声,徐绍月灵机一动便对徐文爵说道:“三叔你听。”
“什么?”
“旁边那桌在说太子殿下呢。”
当初在应天时徐文爵直觉当朝诸公都是废物,太子殿下也只比他们好上一点,否则凭城里的百万人口便是一人一口唾沫也当将鞑子淹死了,哪里还有他们在应天城外耀武扬威的资格。
可逃出应天之后他的想法逐渐发生了变化。
鞑子的确很强,漫说那万里挑一的白甲兵,便是寻常八旗兵丁放在大明这里也是精锐中的精锐。
这还只是兵卒上的,若再将散了的军心算进去的话,那应天的确难守。
以此为基,他便觉得当朝诸公只是软蛋,可绝不是废物,而能在这般情形之下守住应天的太子殿下在他心中更已是天人一般。
所以每当听到有人议论太子殿下,他便要仔细听上一阵。
“鞑子也不当什么,只被应天军冲了一阵便彻底溃了,这般战力也不知是怎么杀到杭州城下的。”
“贤弟有所不知,此次来援的是太子亲军,其战力自然非同凡响。”
“这个我倒不知,兄长是从哪里听来的?”
“我这几日恰巧居在姑丈家中,如此才知晓了些内情。”
“哦?烦请兄长快快讲来。”
闻声,徐文爵朝旁边桌上看了一眼,却见两个个身着皂边长衫的年轻人正在侃侃而谈。
原本他对这帮腐儒就没什么好感,再加上心中还有些气闷,所以也便没什么听下去的想法,可当他正要对自家侄女嘲笑几句之时,这帮人却要讲什么“内情”,如此他便又将耳朵竖了起来。
“早先殿下被关的事你知道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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