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番劝说拉扯之后,朱慈烺终还是被一帮大臣拽了回来。
其后他在一众朝臣和百姓的簇拥之下,于朝阳门外的祭坛上对阵亡将士一番祭奠,待到回返兵部大堂之时却已到近了黄昏。
经此一遭,朱慈烺在应天的威望已至顶点,哪怕有亲人阵亡的人家,也只是将全部恨意都施加在鞑子身上,却对领他们出征的太子殿下只有无限的崇敬。
至此,应天已是朱慈烺稳稳的基本盘,哪怕真有宵小想要生出事端却也无法在这座城市闹出半点波澜。
老实讲,对普通百姓而言,到底向何人纳粮真有那么重要吗?
所谓民心可用,民心可欺。
早前在对扬州之事的恐惧下,整个应天还能团结在朱慈烺的身边共抗敌军,可一旦需要付出代价人成了自己,谁又能保证所有人的心中就都能安稳如常呢?
不过今日宿卫全军素裹虽是朱慈烺刻意施为,但被百姓看见自己面上的伤疤却真真是个意外,哪怕这一见所达到的效果甚至要远超其他。
随着百姓的散去,应天外城再次恢复了往日的宁静,而将将归来的朱慈烺却未休息,反倒把留在应天的几个心腹朝臣唤到了兵部后堂。
休息,他自然也想休息。
可朱慈烺对应天的情况却是心知肚明,哪怕真让他上床安歇,倒也不见得真能睡得着。
在初掌大权之时,他凭着从忻城伯府抄出的那些粮食和银钱便将城中青壮和卫所军握在了手中,其后又凭着某些把柄从那灵璧侯手里榨出了十几万石。
只是这些粮食虽稳稳地扛过了两个月的围城,但到现在却也不见得还能剩下多少。
按着江南的情势,他若是还不着手应对,说不得不等江南出现饥荒,这应天城里便要先饿死人了。
当然,这只是其一,且还是能够摆在明面上来说的事,其他林林总总还有一堆,虽都关乎这小朝廷的前路,可真正能够戳破的却是少之又少。
由此,朱慈烺召集他们的时候也便只能用粮食这个理由了。
“我与那商贾所谈便是这般结果,依着诸位所见此事该当如何?”
朱慈烺毕竟不是磨叽人,在各自落座之后,他便将从海外购买粮食的想法说了一通。
对于江南的情况,他知道,在座的几人自然也知道,只是要从这般渠道缓解江南缺粮的局面却还需得不少花费,哪怕之前从忻城伯府抄出来的银钱还有不少,但相较于整个江南却也有些杯水车薪之感。
“殿下,应天库里还剩八十六万两白银,若再将将士们的功赏饷银除去,却也剩不了多少了。”
果然,朱慈烺这边话音才落,作为应天文臣之首的钱谦益便先站出来将实际困难摆在了他的面前。
对于这般情况,朱慈烺自然有所预料,不过在他看来,只要江南市面上有粮食流通即可,至于到底是谁家的在流通也便不是那么重要了。
“这事我打算交给勋贵们去办。”
他这里话音落下,在座几人便都有些惊讶地看了过来。
这话已算是非常明显,就是想用勋贵们积攒了多少辈子的银钱为朝廷解了这燃眉之急。
开玩笑!
勋贵们如何肯做这等事?若真能做得,先帝还用得着吊死在煤山上马?
若换做将将收拾了忻城伯时,说不得便会有人把说动勋贵的难度明晃晃摆在朱慈烺面前。
可现在的太子殿下已经用一场场胜利证明了自己的能力,这几位心腹大臣便也不由思量殿下这般想法的根本逻辑到底在哪里。
眼见在自己话音落下之后,诸臣全都露出思量之色,朱慈烺虽有心让这些股肱之臣自己想明白其中关窍,但由于此事不过顺水推舟,其后还有几番难啃的腰节骨等着,也便不想将时间浪费在这里了。
“此事说起来似乎很难,但只要想明白里面的厉害关系却也不是什么难事。”
朱慈烺的想法其实非常简单,就是由他出面打通这条商路,具体经营全都交给勋贵们去办。
要知道海贸之事可谓一本万利,先前这些年由于种种关系通往南洋、西洋、东洋的商路几乎在同一时刻断绝,而去往安南、暹罗的海路虽还不到这些地方,可一旦有了这些基础便有可能再次将商路打通。
在这样的情况下,一旦占了先机便能在海贸生意中取得优势,真可谓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财源滚滚之下如何会担心无人来做这笔买卖?
“殿下的意思是朝廷只管打通商路,盈亏之事皆由各人负责?”
一番解释之后,在场几人都将目光投到了最大的勋贵,徐胤爵身上,而他也知道此时朱国弼还在杭州,这等与勋贵联络通气之事也只能由他来做便主动站出来问了一句。
他这问法极有讲究,先前朱慈烺虽说“具体经营”,但其中含义却似在说不取一分。
只是意思归意思,太子殿下毕竟没有将话说明白,他也就将“具体经营”换成了“盈亏之事”,以此来确定其真正意思。
“盈亏自然是他们自负,不过朝廷开拓海路却也非是毫无成本,商税总还是得交一些的。”
说到这里,朱慈烺顿了一下,似是在考量这税率到底该定成多少,待过了一阵他才又有些无奈地说道:“这等事本宫却是不太擅长,到底该二十税一还是三十、四十便由国公和勋贵们商议之后再说吧。”
朱慈烺的话显然是在商量,可在堂下几人却觉得太子殿下实在有些自信了。
这些粮食是用来稳定地方的,可想而知太子殿下定然不会允许在这里赚太多钱财,加之海路之事连八字都还没有一撇,谁又会冒着巨大的风险在这位爷面前露富?
这般想来,勋贵们到底愿不愿掺和此事都还不一定,太子殿下竟然已经开始想着收税的事,却不是过于自信了吗?
心念及此,各人的表情越发古怪起来,可与此同时,他们却又不禁想着:殿下这么有底气,显然不是无的放矢,却不知这底气的来源到底在何处。
底气。
朱慈烺自然是有底气,只是这话到现在还不能说明,却还得等另一波人有了动静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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