切莫以为中枢各部皆在应天,杭州就翻不出什么浪花。
若是太子殿下久留于外,那地界的官员无论出于私心还是出于公心,都必定会不断扩充官府架构。
这般情形之下,不消一年半载,一套完整的中枢班子就能搭建完成。
如此一来,哪怕太子殿下并未真的宣布定都于杭州,可两地之地位却仍会因朝廷战略重心的不同而发生逆转。
届时应天一系又拿什么去和浙江一系争?
心念及此,钱谦益看向太子殿下的目光顿时变得复杂了起来。
他现在虽已确定殿下提出这南下北上的问题定然和应天、杭州之争脱不开关系,但他毕竟不是朱慈烺肚里的蛔虫,又怎能猜到这般施为到底是敲打还是提点呢?
“依臣之见,鞑子经此一败,其中枢定得乱上一阵,殿下若趁此时机遣一大将领兵攻伐,定能一鼓作气夺回江淮。”
正当钱谦益心中疑虑不定之时,作为几人之中唯一的地方督抚,越其杰便当仁不让地站了出来。
“越中丞之言甚是有理,但老臣还是有些担心湖广西南。”
闻得越其杰之言,徐瑜也便将自己的看法说了出来,其后二人围绕到底该南下还是北上的话题论了半晌,直至当了半辈子教书先生的徐瑜败下阵来才算告一段落。
这倒不是说北上就真比南下优越,归根到底不过是久在地方任职的越其杰这个人比徐瑜更擅长这一方面的事罢了。
只是这等结果虽不是朝议之后的定论,可钱谦益却还是在看到徐瑜哑口无言之后不由看向了老神自在的太子殿下。
“诸位都是我的心腹股肱,现在也只是各抒己见,切莫伤了和气。”
眼见两人争得面红耳赤,朱慈烺便主动出来加以缓和。
他对越其杰的立场自是早有猜测,毕竟这位越中丞中的乃是河南的丞,对北上有所偏向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不过这么一点情状虽能算是私心,却也不算什么,且不说是人便会根据其经历、立场有所偏向,更何况现在本就是各抒己见,能于此时将心中真实想法说出恰恰证明了其人光明磊落。
到了这会四人之中还剩钱谦益和徐胤爵未曾发表意见,而他却没有询问身为试首辅的钱谦益,反倒对着徐胤爵问了起来。
“不知国公有何看法?”
“啊?臣自是唯殿下马首是瞻。”
待听到太子殿下问到自己,还沉浸在如何能说动那班子貔貅的徐胤爵先生一愣,其后才将标准答案说了出来。
这倒也难怪,他虽未将这南北之事看得透彻,但说破大天,在国朝似有中兴之相的节里,他一个与国同休的勋贵只要紧跟太子殿下的脚步,尽最大可能完成太子殿下交代的事即可,又何必费心费力去想那么太多?
话说到这般份上,哪怕钱谦益还未想明白其中关窍,但他也知无论如何自己都已避无可避,所以待见太子殿下看了过来,他就主动站了起来。
“殿下,依老臣之见,这南下北上各有好处,其关键便在于能否稳住江西局面,若能保证与湖广西南之沟通顺畅,便是暂且由那阿济格张狂几日却也无妨。”
钱谦益这番话真可谓老成持重..........................的废话。
那江西一地虽有数条大河,但因着种种缘由,朱慈烺手里的水师并不能如在江浙之地一般发挥作用,如此情形若要稳住江西局面,那么明军就必定得以堂堂之阵和阿济格所部见个高下。
开玩笑。
莫看朱慈烺连战连胜,可说破大天那也不过是凭着水师之利和清军内里的矛盾。
哪怕芜湖之战乃是正面取胜,但此时的朱慈烺也已回过味来,从这一战中察觉到了许多不同寻常。
这般情形之下,他若真有实力,能在北上的同时稳住江西局面,倒不如直接兵指北京便是,哪里还用得着瞻前顾后?
“唔...........各位的意思本宫业已明了,待再过几日和杭州那边商量一下吧。”
朱慈烺话音落下,徐胤爵和徐瑜自然点头称是,可越其杰和钱谦益却于片刻之间察觉到了不对。
似这等小范围会议,从来都是上位者用来统一思想的。
便如将才,虽然各人都对让勋贵插手粮食生意心存疑虑,可只要太子殿下将自己的意见说出,那么作为心腹股肱却也只是照着办理。
可现在呢。
太子殿下问了一圈,各人也将自己的想法尽数道出,但太子殿下自始至终都未曾表露自己的心意,这却让各人如何紧跟殿下脚步?
有鬼。
听到这话,越其杰倒还没有怎样,可钱谦益深知朱慈烺并非旁人口中那般,于片刻之间便警惕了起来。
“哦,对了,还有一件事,鞑子来时地方官员多有失节之举,却不知依各位之见该如何处置?”
来了!
肯定就在这里!
话音入耳,钱谦益心中顿时如临深谷一般。
老实讲,他并不清楚应天杭州之争和处置失节官员能扯上什么关系,可他却知道太子殿下绝非旁人口中那般,乃是真正的吃人不吐骨头。
哪怕与其相处之中百般警惕,但他设下的坑却总会以出人意料的方式出现在你的必经之路上。
更让人无奈的是,那坑里还有让人无法拒绝的利益,着实让人有种不得不跳,却还甘之如饴的感觉。
心念及此,钱老先生不由在心中痛呼一声:如何能才一见面就给人挖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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