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还没睡觉,他注定是睡不着的。
但这人嘴巴特别硬:“别用那种目光看我,我不是在为她担心,我是不会为她担心的。”
宋媛点了点头,挑眉道:“如果这么说能让你舒服一些的话,我无所谓。”
“你……”潘时气哼:“安慰人都不会吗?”
宋媛憋着笑说:“不是说不难过,不担心吗?既然如此还需要我安慰什么?!”
潘时被她说的哑口无言,他转过身说:“这么晚了不睡吗?你明天不上班?!”
“请了三天的假。”
“为什么请假?”他转身看向她,问完那一刹那似乎有所预料。
宋媛挑眉说:“请假当然是有事啊,贺女士住在医院我得去看看她”
“不需要你去!”潘时没好气道:“她那么有钱,不差你一个保姆!”
这人啊,真的是嘴巴太硬。
宋媛叹息说:“我又不是给她做保姆的,再说你自己不去,管不着我不去吧?她身体状态不好,我和她也算相识一场,要是她这次出个什么意外,那我想想也觉得挺遗憾的!”
“你就不能不气我?!”潘时被她说的心烦意乱。
他觉得她就是故意的!
事实上宋媛就是故意的,她还说:“我们的身世是有点像,但也有不同。不同是我现在父母双亡,但你还有母亲。不管你承不承认,那人的确还说你母亲,永远改变不了的事实。”
她特别理解潘时的纠结,和愤怒,那是被伤害后自我保护的一种方式。
宋媛叹息说:“我是没有遗憾的,我也不喜欢给自己留遗憾。纵使我曾真的恨过那个女人,但她现在都变成一把灰了,又有什么好恨的。恨一个人,为难的是自己。生活那么美好,这样去记住一个人太不值得了。”
“如果,她还在世呢?”潘时想问,如果那人还在,她还会选择原谅吗?
宋媛想了想点头道:“会原谅,不去恨也不会在意。因为我现在有立棋,还有……你。”
那一句还有你触动了潘时的心,他怔怔看着面前的人。
宋媛笑:“人的记忆都是有限的,我们要学着去遗忘不愉快的,这样才能有更多空间留给美好的记忆。”
她不对他说原谅,因为要去原谅一个伤害过自己的人需要勇气,越是曾经在意过的人,需要的勇气便越大。
他可以不去原谅,但她希望他能学会遗忘,是真的遗忘。
“啊媛……”
这一次,宋媛主动抱住了面前的人,她拍着他的背说:“你高兴就好。”
后来宋媛从他房间出去的时候,发现肩头有些湿润。
她扬起唇角笑了,哭出来也没什么不好,谁都不是坚不可摧的。
早上,潘时送孩子去学校。
宋媛去了一趟菜场,潘时回来时她在炖汤。
他看了一眼食材没说话,宋媛却故意开口:“我早上给贺女士的助理打过电话了,他跟我说贺女士喜欢喝清炖排骨汤。”
潘时听着皱眉,然后下意识回了句:“她不喜欢炖排骨,她喜欢汤里面的玉米。”
说完他又沉默了。
“是吗?还好我买了玉米!”宋媛笑笑说:“你去帮我把冰箱里的玉米拿出来!我来剥。”
她是故意的,这些喜好贺秀芝的助理同她说过了。
宋媛只是想知道,这下年他故意做出一副对贺秀芝好不关心的模样,是真的被伤透心不再关心,还是伪装。
事实证明,她猜对了。
潘时仿佛被人窥探了心事,他皱眉说:“你自己去拿!”
“我忙着啊!”宋媛说了句,转身去瞧锅里的汤。
潘时站了一会儿,终是转身开了冰箱去了里面的玉米,然后……他站在灶台边开始一粒粒剥起来。
厨房内烟雾缭绕,一男一女站在灶台边,虽没有互动但看着画面很温馨。
窗外有阳关洒进来,一眼看去好像跳跃星光。
生活在这一刻,变得有意义。
炖好汤,宋媛拎着饭盒出门。
潘时对她几番叮嘱:“开车速度不要快,不要寻偏僻小路。”
宋媛笑道:“你要是不放心,可以跟我一起过去。”
潘时不说话了,他姿叮嘱她:“注意安全。”
“知道了,话痨!你再这样,会带坏孩子的!我可不希望他以后对他妻子,也这般唠叨。”宋媛笑着嗔了句,拎着饭盒出门。
“立棋又不在家,他听不见”
“习惯成自然!”宋媛笑说了句,拿着钥匙往电梯走。
潘时看着她欢快的背影,忍不住笑了。
十点四十,宋媛拎着炖好的汤出现在贺秀芝的病房。
不管她到底炖的什么汤,不管这汤的味道到底如何,总之她有这份心意已经足以叫贺秀芝受宠若惊。
事实是,这碗夫妻二人合作的汤,味道很美味。
尝一口已叫贺秀芝眉眼开了花,尝第二口,她开始赞不绝口。
那碗汤贺秀芝喝了大半,最后是实在喝不下了,才放下碗。
宋媛给她递了餐巾纸说:“您喜欢的话,我明天再给您送来。”
“别,那太辛苦了!”贺秀芝是很想她常来,可这医院距离宋媛他们住处太远。
炖汤又是件极其耗费时间的事,她还要再赶过来,实在太辛苦。
宋媛笑说:“我休了三天年假,反正也没事。”
“你休假?”贺秀芝当然知道这不是巧合,总归她有这份心,她已经觉得万分开心。
宋媛笑道:“正好可以过来陪你聊天了。”
贺秀芝眉眼弯弯,再看宋媛越看越喜欢。
她伸手拉过她的手小心翼翼问:“那你就这么过来,时时他……”
是担心潘时会有意见,她怎么样都没关系,万不能因为她的关系影响了他们夫妻感情。
宋媛笑说:“他没有意见的,这汤里的玉米是他一粒粒剥出来的。”
“你说什么?!”贺秀芝显然这次是真的有些受宠若惊了,“你,该不是在骗我吧?!”
“我骗您做什么?那下次他再剥的时候,我给您拍视频?”
贺秀芝眼底闪过难得的笑意,可随即她又说:“他是不是不知道,你这汤是炖来送我的?!”
这老太太,还真的是极其没自信的很。
宋媛闻言轻笑说:“他知道我这汤是炖给您喝的,也是他亲自送我出门的。”
“他……他真的知道?!”贺秀芝难以置信的看着宋媛。
似是不敢相信自己听见的。
直到宋媛郑重点头,她才愿意相信。
贺秀芝激动的手有些发颤,一时竟不知说什么好。
宋媛拉住她的手说:“他不是心狠的人,有些事需要给他时间。”
“好,好!给他时间,我不急,我一点不急!”她激动的眼泪控制不住的往下掉。
像是怕宋媛笑话,她抬手擦了眼泪无奈说:“这人啊到了一定岁数,这眼泪也不听使唤似的。你别笑话我,我就是……就是忍不住。”
宋媛笑笑,然后伸手将面前的人抱在怀里:“没关系,我不笑话您。”
这对母子,总归都是嘴硬心软的人。
某些时候,潘时和贺秀芝真像,至少性格是。
贺秀芝缓和了情绪之后一直拉着宋媛的手,她忍不住问:“他跟你说过当年的事吗?你为什么要帮我?”
“说过,最近刚说了。”宋媛笑:“为什么要帮您?您就当我是看中您的钱吧。”
这是玩笑话,听得贺秀芝忍不住笑了。
她知道宋媛并非如她自己所说的那般,在过来临海前助理调查过宋媛,这女孩子账户曾有一笔不少的钱,足够他一生衣食无忧。
但她后来却将那笔钱转给了一家慈善机构,匿名捐款。
有这样豁达心境的人,怎么会是贪财之人?
那笔钱是宋媛先前还给许牧尘,但许牧尘在离开临海时又悄悄给她转了过去。她发现时想办法联系过那人,收到过那人助理的一条短信许先生已在x年x月日x地逝世。
纵使许牧尘死了,宋媛也不会收下那笔钱,她将那笔钱转给了慈善机构。
贺秀芝摇头:“别这样说你自己,我听了会心痛,也会不高兴。”
说罢她叹息:“你和时时都是家庭条件不好的孩子,庆幸的是,你和时时都成长的不错。我这辈子到现在觉得最庆幸的事,那孩子没有因为我的决定,延误了终身。他遇见你,是他的幸运。”
“于我而言,也是如此。”宋媛笑容浅浅,但语气却很坚定。
她很庆幸,她在迷茫无助时,有那样一个人拼了命拉住了她的手。
婚姻虽短暂,但意义非凡。
后来宋媛对贺秀芝说:“对您好,一方面是因为您是潘时的母亲,另一方面是希望多年后他想起这些过往,心中没有遗憾。”
人活着,生来就是有遗憾的,但宋媛想,如果这遗憾可以避免为何不避免?
傍晚十分宋媛从病房回去,车外夕阳美极了。
她不知道她在离开病房之后,贺秀芝叫助理跳出了汤里剩余的玉米,一粒粒的吃完了……
太过在意一个人,总是不忍错过任何关于他的事,一丝一毫也不忍错过。
贺秀芝这次住院有些久,按照以往她的性子,只怕早就嚷着出去了
但这次她不急出院,住院不仅可以尝到儿子和儿媳妇的做的菜,那个叫立棋的大孙子还时不时来看看她,她现在的日子是从前几十年最快乐的时光,简直快乐到飞起!
立棋不是个话多的孩子,但是偶然冒出的一两个冷笑话,能笑的让人肚子疼。
贺秀芝时常一边笑一边搂着她说:“宝贝儿,你这是想笑死奶奶啊?”
立棋皱着眉颇一本正经说:“我可舍不得,宋阿姨说了,家有一老如有一宝。您以后就是我们家的宝贝。”
这话哄得贺秀芝笑的皱眉横生,她最近照镜子时常觉得脸上的皱眉又深了,但没关系,变老也是一种成长。
她现在,很享受这种状态。
病房外,潘时听着里面断断续续的笑声,唇角到底还是忍不住上扬了。
他在那一刹那,仿佛看见了小时候的自己。
但他站在门外不进去,这已经是他这半个月来不知第几次过来,但次次都站在门口不肯进去。
转身,他还是打算悄无声息的回去。
谁曾想,这次撞到了宋媛。
其实不算是碰巧,宋媛今日是特意避开然后等他过来的。
她笑着超人走来,拉过他的手笑说:“既然过来了,就进去看看吧。”
潘时这次没有挣扎,由着她牵着自己。
他看着她拉着自己的手腕笑了,她知道他需要一个台阶,这个台阶她给他搭,然后牵着他走下来……
他有一位,全世界最好的妻子。
三月末,春风暖,人情更暖。
不是所有错误,都需要刻骨铭心的被记一辈子,为难别人的同时未尝不是为难自己。
后来的后来,潘时从贺秀芝的助理嘴里知道了那些过往:“夫人当年并非不想回去探望你父亲,其实早在你父亲生病前二人已签下离婚协议书。但她说,她和后来的刘先生在一起时确实不是离婚状态,否认不了在你眼中的背叛,所以这些年一直未曾解释。她也有给你父亲递过钱,但那人心性太傲拒绝了。我知道我说这些,你可能不会相信,你会觉得我在替夫人辩解,都没关系,我是只想替她说一说。”
“你被送去孤儿院,她有责任,但……其实当年曾有人要用你的抚养权敲诈。公司那年正为难,她筹钱时你已被那些亲戚送去孤儿院。至此和你失联了几年,心脏病就是那时候落下的病根,这些年常年累月的忙碌,身体才一年不如一年。”
不管这人说的到底是不是真相,但这一刻潘时选择去相信。
生活应该抱有美好的期待,他有些庆幸在他选择冷漠以对的时候,宋媛替他做下了一个正确决定。
贺秀芝出院那天,潘时携宋媛和立棋,将她接去了他先前租的小公寓。
他们那地方太小了,再住一个人实在住不下了,再说老太太身体刚好点,人那么多空气流通不好也不是好事。
屋子是小了点儿,但人情味却是满满的,贺秀芝一个劲的夸:“这地方真好,我很满意。”
是真的很好,距离儿子一家很近,近到她几步路就可以到达。
她从未想过有生之年,还能距离他这么这么的近……
宋媛帮贺秀芝安顿好之后说:“潘时你最近就住这里吧。”
“为什么?”潘时心头生出不好预感。
宋媛凝眉:“方便照顾妈啊,再说你住楼上和住楼下有什么区别?”
反正都是睡书房。
潘时:“……”
他不能想象看不见她的日子,分居更不敢想!他好不容易才取得那么一点点成果,偶尔还能偷袭下,这要是住过来,岂不是前功尽弃了?
他觉得这女人就是故意的!难道是因为他最近偷袭次数太多?!
贺秀芝不能看不懂儿子的心思,她笑说:“不需要,他白天也要工作,我有何助理!这家政保姆也要来了,不用他过来!看见他我心烦的很!再说就几步路而已,没什么大事。”
何助理也说:“是的,这屋子本来就不大,再过来一个人,挤。”
宋媛偏头看向潘时:“你怎么说?”
那小子摸着鼻子说:“何助理说的有道理。”
宋媛:“……”
就没见过脸皮这么厚的!
后来宋媛一家被老太太撵去楼上,助理悄悄笑问贺秀芝:“您现在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吗?”
跟了贺秀芝多年,她对他很多时候不像下属,更像亲人。
看见他们母子重修旧好,何助理也是高兴。
贺秀芝想了想笑说:“现在已经很好了,如果……有一天他们能有个一儿半女那就更好了。”
这只是她的愿望,但如果没有的话,也没关系。
毕竟立棋,也是个极其优秀的孩子。
同年十月,陆景萧接受了直播采访中。
采访的是位二十七八的女记者,看着陆景萧的目光有爱慕,但更多是敬佩。
谁都知道陆先生在采访中,不喜欢被问及太多私人话题,直播采访更是。所以这几年,除去他主动提及,基本不会有人主动追问。
女记者今日也不打算问了,她只在尾声例行惯例问:“请问您对现在的事业,或者生活还有什么期望吗?”
外人眼中的陆景萧年纪轻轻成就非凡,他们夸他是杰出青年才俊,是不可估量的海城新势力。这些年他早已成长为别人眼中,不可企及的高度,他还能有什么期许?
但其实也是有的。
陆先生忽然调整了姿势,直视镜头说:“我这一生终其一生的追求,只是想成为陆太太的好丈夫。”
这话让摄影棚内的众人,皆忍不住一怔,震惊之后又只剩羡慕。
女记者注意到,陆先生再说起太太的时候,目光里有整场直播里前所未有的柔情。那份柔情不是给她的,更不是给屏幕外的观众的,那是属于陆太太的第一无二。
如雷掌声在摄影棚内响起,还有外面观看直播快要爆掉屏幕的弹幕。
这是什么神仙老公,请赐我一个。
好想知道变成怎么样优秀的人,才能获得这样一个老公?!
每天对着陆先生的脸看一百遍,求问我未来会不会为别人家的女儿,生出一个这样的老公出来???
屏幕炸了,女记者将点赞最多的这几条留言读给陆景萧听。
那人笑容浅浅,又颇为严肃的说了句:“找一个我这样的老公可能是没戏,但大家还可以生一个女儿将来嫁给我儿子。”
难得这个往日一本正经的男人,竟然也同广大网友开启了玩笑模式。
屏幕顿时又炸了求嫁!
预约十八年后的神仙老公!
这辈子不能嫁陆景萧,让女儿嫁给陆景萧的儿子,人生也算圆满了啊!
莫氏大楼,莫念刚从会议室出来,她不知道自家老公在一次直播中轻易卖宝贝儿子的终身幸福。
她不知道,但秘书室的几个女人知道!
文雯坐在位置上暗戳戳的想:要预约也轮不着你们这群吃瓜的!
她要回家赶紧造人,早日生出一个女儿出来!
同是这一月,陆泽学校了走路。
他起初是扶着东西歪歪扭扭的走,后来松开了东西也能挪两步。
傍晚夕阳下,陆氏夫妇一人蹲一边,张开双臂:“泽儿,乖,来妈妈这边。”
“泽儿,到爸爸这来。”
这两人像是争宠一般,看的身后的家佣忍不住笑。
那小子左右瞧了瞧,然后摇摇晃晃的朝着莫念扑过去……
陆太太抱住了孩子,笑的眉眼弯弯,至于被冷漠的陆先生。
他哼哼走过去:“这小子将来怕不也是看脸的吧?”
陆泽伸手拽了拽他衣服,冲着他咧嘴一笑,张开双臂要他抱。
他倒是聪明,谁也不得罪,看的院子里的人皆是满脸笑意。
陆景萧抱过去,却是连自家太太一起拥入了怀抱,然后低头朝着太太的唇凑过去。
忽地一只肉手挡住了他的嘴巴……
身后的众人再度哄笑不已!,就连莫念也笑了。
她近来常常微笑,这微笑也变得越发迷人,陆先生只需看一眼,不亲也满足了…
是不亲了,等晚上关起门来再好好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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