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她不会退!
她王熙凤虽然不算是什么好人,却绝不会辜负别人对她的好意,更别说辜负大哥哥的好意!
大哥哥给了她两条路,宝姐儿给了她第三条路,她要走出第四条路来!
她王熙凤,绝不是会往后退的人!
王熙凤深吸一口气,憋回眼眶里的泪水,恭声道,“老太太教训得对,刚刚是孙媳想得左了。
宝玉兄弟还小,身子又弱,不多几个人伺候怎么行?
咱们家家大业大的,难道还能缺了他一个小人儿花用不成?”
这是贾母常挂在口边的说辞,果然贾母一听就满意笑了,“这才对了,这大家的主母啊,就要大气些,不要总盯着些小钱,叫人非议小家子气。
再者,宝玉是你嫡亲的表弟,又是琏儿嫡亲的堂弟,你多疼疼他也是该当的”。
王熙凤连连点头,“老太太教训的是,孙媳受教了”。
她这时已将平日爱敬贾母的心冷了大半,又敷衍了几句,便借口还有事,出了贾母的院子。
贾琏押着冷子兴还在等着,见鸳鸯和两个小丫头又是背又是抱地将王熙凤弄了出来,大惊失色,忙上前来问。
王熙凤疼得面色惨白,哪里耐烦同他说话,命丫鬟叫了滑竿来将自己抬回去。
平儿早得了消息,叫了大夫候着,待回屋褪下王熙凤的裤子,见王熙凤两个膝盖都青紫了一片,还肿了起来,眼泪顿时就掉了下来。
贾琏眼圈也红了,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是老太太罚你跪的?老太太竟然罚你跪!”
王熙凤被他问得眼泪又涌了出来,只不搭理他。
贾琏又急又怒,又不好冲她吼,急得满屋子乱转。
王熙凤见他真情流露,心头微软,只她却也知道若是直接说出自己的心里话,贾琏不一定会和自己一条心,于是哭得越发悲切,“府里亏空了二百多万银子,拿住了冷子兴,这钱也追不回来了。
老太太说要拿自己的贴己先补贴一部分,我估摸着老太太就算把自己的贴己全部拿出来,最多也只有一百万不得了。
还有一百多万的亏空根本补不上,咱们家又一直入不敷出,你也是知道的。
我刚刚跟老太太说要削减开支,将宝兄弟那的人减掉一些,老太太就罚我跪!
老天作证,我哪里敢针对宝兄弟,拿他做儆猴的鸡啊!别人不知道,二爷你最是知道的!”
贾琏连连冷笑,“我就说老太太怎么就老糊涂了,原来是你动了宝玉!”
又心疼碰了碰王熙凤紫肿的膝盖,“老太太这是罚你跪了多久,都跪成这个样子了!”
王熙凤就大哭了起来,“二爷,老太太的意思你看到了,府上这个情况你也看到了。
如果真的有一天债主寻上门来,大老爷是绝对不会拿钱的,二老爷更不用说,动他那些个字画孤本就是要他的命!
老太太那边又掏空了,免不得就是你我掏钱!
实话跟你说,这些年,我也有些贴己,但现在府里就是个无底洞,我那点银子够得什么?
说不得都不够宝兄弟那边碎一年的玛瑙碟子的!”
贾琏顿时急了,“那要怎么办?如今这个家,你已经接了,还是大表哥好不容易给你要到的,总不能突然就说不管了吧?”
王熙凤便将自己的计策悄悄说了,“老太太叮嘱我不能将府里亏空这么多的事告诉大老爷。
实在不是我不孝敬老祖宗,只二老爷、娘娘和宝玉实在是花钱的祖宗,外头都说咱们老爷天天只会和小老婆们喝酒,跟二老爷一比,那简直是好到了天边去。
酒能值几个钱?二老爷一副画都能买咱们老爷一辈子的酒去!
如今咱们府上早就没了以前的光景,再被二房这么拖累下去,迟早是要赤穷的!
咱们倒也不必自己做出头的椽子,只悄悄寻摸个机会,叫别人告诉了大老爷,让大老爷和太太去和老祖宗闹去。
最好能闹得分了家,咱们才好彻底摆脱二房!”
贾琏斜睨,“这时候倒是能分得清咱们老爷和二老爷了?”
王熙凤瞪了他一眼,“还有一件事,你靠过来,我悄悄和你说……”
……
……
王熙凤既下定了决心,便借说不舒服闭门不出。
贾母只当她是心里不舒服,要拿乔的,遣鸳鸯去送了点药材,便不管了。
王熙凤再厉害,又岂能翻出她的掌心去?
这两年来,王熙凤常请三春姐妹给她画花样子、画衣裳首饰的样式,从薛家那拿到利钱后,也会投桃报李,给三春姐妹买些东西,又偷偷给她们塞钱。
三春姐妹这两年手头着实宽裕了不少,十分感念王熙凤的情分,听说她病了,都来探病。
王熙凤根本就没打算做个默默受委屈的小媳妇,见她们问她是怎么了,就将膝盖撸给她们看,只说是自己说错了话,跪得久了些。
惜春日渐长大,已有了后日孤介的影子,见了怒声道,“是老太太罚的?那天明明是琏二哥哥的错,二嫂嫂回娘家住几日怎么了?怎么就用上这样的法子了?
咱们家的大丫鬟,轻易也不会叫伤了皮骨呢!”
她毕竟还小,根本不知道近日荣国府的变故,只当还是因为王熙凤过生日那天的事。
探春聪明精干,又有赵姨娘在后,多少听到了些风声,闻言安抚拍了拍惜春的手,蹙眉道,“二嫂嫂安心休养,稍后我们去陪老太太吃饭,会为二嫂嫂求情的”。
王熙凤摆手,“你们小姑娘家就不用插手了,老太太也就是一时气着了,还能记我的仇不成?”
探春也只得罢了,惜春却一直闷闷不乐,为王熙凤不平,也为自伤。
王熙凤在家中赫赫扬扬地,出身好、会说话、能办事,还极得老太太喜欢,尚且得了这种对待,何况于她?
更有甚者,她日后若是出阁,定是比王熙凤还要凄惨的……
三春姐妹陪着王熙凤说了会话,怕扰了她休息,告辞离开,不多会,李纨来了。
王熙凤照样也给她看了膝盖上的伤,李纨怔了半晌,忽地掉下泪来,哭道,“你都尚且如此,我又如何有出路?”
王熙凤一愣,连忙安慰,李纨却是越哭越伤心,“那时候,林姑丈明明起了心思要收兰儿做弟子,老太太却非要将宝玉也塞过去。
林姑丈不喜宝玉,不敢明着得罪老太太,只得连着兰儿也一起拒了。
后来,娘娘回来省亲,连史丫头都叫上前问了几句,唯独兰儿,竟是问都不问一声。
从那时候起,我就知道我们母子熬不出头了。
只毕竟也还存着一份奢望,没想到今天竟见你也落得如此,竟是连那一份奢望也大可不必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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