评审席上,一片寂静。
元明定定地盯着渡星河的方向:“不可能,我要检查她用的法宝。”
刚刚不费吹风之力将薛宴光轰出去的渡星河正要走下擂台,手腕便被牢牢扣住,所施加的力度几乎要将她的腕骨捏碎。
元明盯着渡星河的时候,她也在凝视他。
她刚从这具身体里苏醒过来的时候,他亦是穿着一袭雪白宽大的衣袍,长簪束发,狭长的丹凤眼微垂,施舍给她一抹余光。
他从未正眼看过她。
“你用了什么诡计?”他问:“元婴期器修给你的法宝?仙盟大比不允许使用超阶的法宝,我会取消你的参加资格。”
无数猜疑的目光聚焦到渡星河身上。
从评审席飞过来的元明尊者说话很有威信,擂台下的观众开始怀疑她能一剑将薛宴光击飞是使了见不得人的诡计。
“原本以为是不世出的天才散修,原来是有更硬的后台?”
“元婴期器修,放眼平云大陆就没几个吧……”
元明放任着擂台下的议论声,逼视着渡星河——他其实已经看出来,她的确境达金丹,但,他已经突破元婴,亲手设下的结界怎会被一剑破开?
“把你的法宝交出来。”
没有人为渡星河说话。
在元明尊者飞过来的刹那,渡星河第一反应,便是给擂台下的心月下禁制,不许她往前一步,也不让她开口说话。
对方始终是元婴期高手,有事她自己扛,不能殃及无辜。
“我就是用手上的剑把结界劈穿的,”
渡星河活动了一下手腕,发现对方抓得极紧之后,便索性不挣扎了:“你若然不信,我便用你提供的剑再劈一次。”
“冥顽不灵。”他拧眉。
“你不敢?”
渡星河反问。
话音落,驭火剑竟从评审席上飞来,被他一把握在手中。
众人顿时一惊。
见他要动用本命真剑,评审席上有其他人坐不住,正要出手阻拦,却见他将驭火剑交到渡星河的手里。
这回,轮到九阳宗的人惊呆了。
特别是元明尊者门下的薛宴光、赶至现场的苏衍和明栀——师父清高自傲,爱剑如命,从不让旁人接近他的驭火剑,明栀亦以师父只让她清洁护理驭火剑为荣。
就连向他提出解决方法的渡星河,也扬了扬眉。
她原本以为他会随便拿把破剑打发她的。
元明尊者:“你用驭火剑再劈一回。”
当他正视渡星河时,眼中只有执拗。
他太骄傲,太自负,不愿意相信自己亲手立下的结界,会被她一剑破开。
淡红色的光芒绕着擂台亮起,火舌伴随着龙吟绕过结界,片刻后恢复透明。
“好啊。”
渡星河接过驭火剑。
同为剑修,她能体会到每一把剑里剑灵的情绪,驭火剑并不愿意供她使用,大写的不情愿:“和你主人一个德性。”她嗤笑着握紧剑柄,未等其他人作出反应,雪青色覆过她的眼瞳,原本透明的结界在她眼里立刻变得清晰可见——
不仅是形状,它的法术纹路,灵力走势,一览无遗。
甚至连设下结界的本人来了,也未必看得有她清晰。
《留阳府登仙宴图》的幻象结界,就起码是元婴期或以上修士所设下的,其中蕴藏的奥妙,每次凝望都会令她的金丹沸腾。
驭火剑剑身窜起焰火,火舌卷住了她握剑的手——有灵性的宝剑不愿被别人使用,便会反噬使用者,其至凶猛暴戾的烈焰,让在场所有人头皮一麻,都觉得渡星河的手会在眨眼之间烧成白骨。
但,离了元婴修士的使用者,单靠驭火剑自身的火,渡星河一个金丹修士还是能应对的。
渡星河激活真武化身诀,单独强化手部。
绿意精准覆盖了整只握剑的右手,任它火舌包裹,也只是一层不痛不痒的火光。
“破!”
一剑顶去,霎时破开密不透风的结界。
由灵力立下的结界被破开时,并不存在任何碎裂的音效,除了那荡开一切的一声剑啸外,周围静悄悄的,同样裂开的,还有元明尊者的高傲和笃定。
“还给你。”
渡星河将驭火剑抛起。
元明刚刚铁青着脸抓住飞旋的剑身,就听得她说:“看清楚了吗?没看清楚,我可以再演示一遍。不过,怎么做到就是我的家传绝学,恕我不能告诉你。”
“……不必了!”
他语调冷淡,听众却品出了咬牙切齿的味道。
“方才失言,是我之过。”
渡星河颔首,转身跃下擂台。
这是她和元明尊者的矛盾,从头到尾,两人都没多给擂台下的薛宴光多一抹眼神。
围观人群自觉地为她让开一条道路。
渡星河解开心月身上的禁制:“跟上。”
待走远了之后,她才说:“我忽然有点理解他之前对我的态度了。”
“师父?”
心月猜测着师父话里的“他”指的是谁。
渡星河接着道:“太弱小的存在,自然不会放在眼内,更不会顾念他的感受。”
“那师父是原谅他了?”
“那倒没有。”
理解归理解,报仇是报仇。
只是在那众目睽睽中,一剑将薛宴光击败时,渡星河感受到了境界差距带来的畅快感——
叙旧?对错?毋须多言,一剑破之。
实在痛快。
想当年炼气期的她,在元明尊者和师兄们眼中,也该是蚁蝼般可以随意欺凌的存在吧!
渡星河正想着,就被心月拉住了手。
她顿住脚步回头。
“我觉得不一样的……”
心月扬眸,看住她认真地说:“师父跟他们不一样,无论是我还是天玑她们,不都比师父弱?可是师父待我们都很好,从未轻视过我们。”
旁人再强,在她的眼中,也远远比不上自家师父。
萤火之光,岂能与皓月争辉。
渡星河失笑,放任她把自己的手牵住:“你说得对,我与他们的确不同,我以后会比他们更强。”
首战告捷后回到屋里,参水刚把灰尘仆仆的屋子打扫了一遍,正在将储物戒里的日常用品拿出来,就见到两人回来了:“这么快就回来了?”
渡星河:“因为我很强。”
他放下手上的扫帚,上前踮高又蹲下的仔细端详师父。
渡星河被他看得寒毛直竖,纳闷:“你看什么?”
“不对劲,太不对劲了。”他念叨。
“哪儿不对劲。”
眼看心月师姐的铁拳即将落到他的天灵盖上,参水才说:
“师父身上居然一个器官都没少,这一架打得不踏实啊。”
根据他的经验,师父每次出门都要少点东西回来。
胳膊和腿没了由剑灵驮回来是正常发挥。
若是仅仅少了一只耳朵,那都算是合家欢喜剧的发展。
不能说是很好笑,但起码不会有儿童不宜观看的警告。
“啊!好痛!”
师姐的铁拳终究是落在了他的头上:“我让你踏实踏实,现在踏实了吗?”
被追着满屋乱窜,揍得满头包的参水双手抱头,老实了。
稍作休息后,两人的手环相继发亮。
渡星河沉吟:“九阳宗的人肯定很想打败我洗刷耻辱,要是旁人没问起,参水就不要主动提起和我的关系,免得惹麻烦。”
“我不怕!我为师父扛过刀,我为师父流过血!”
参水一蹦三丈高,被他师父拍进地里去:“低调发育,后面肯定有团体战环节。”
心月冠上了师父的姓,平日也跟挂件似的粘在师父身边,这时候也没必要撇清了。
“反正只要拿到五场胜利晋级就好。”
渡星河要求不高。
偏偏她徒弟心月是个倔的,听完面容都坚毅了起来,掷地有声:“我会赢的!”
渡星河捏了捏她的脸蛋儿:“我是把你当后勤医修养的,跟那些剑修打输了不丢人,乖。”
心月表面乖乖点头,心里没同意。
如果碰到的是别人也罢。
要是九阳宗的人,她肯定要赢下来。
……
心月有几分期待能和九阳宗的剑修试一试。
只可惜,擂台上早早站着的人,并没有穿着九阳宗的道袍。
“无量宗徐守云。”
徐守云拱手时,亦在打量自己的对手——
渡心月?他看天骄榜上的名字还以为是个姑娘,结果却是个魁梧大汉,见对方手中无剑,猜测她是体修。当结界亮起,他握紧手中的剑时,便见对方掏出了一把排箫。
徐守云险些没绷住。
居然是器修!
用的还是这么文雅风流的法器!
他不敢小觑对方,剑光闪烁,一跃而起。
剑修打器修最好的方法,就是让对方来不及使用自己的法器,直取修士本人!
他快,心月的速度也不慢。
凄婉的乐声从箫中逸出,荡开层层涟漪,让徐守云身形一滞,战意大减,悲痛陡生。
徐守云还是第一回遇到精神攻击系的器修。
器修之中,更常见的像陆有为所用的青玉轮,既能防护己身,也能中距离攻击,将灵力注入法器之中,法器再作为增幅的媒介,将攻击释放出去。
天地间的色彩仿佛在刹那之间消褪,手脚变得很沉很沉,连握住剑柄都觉得费力,只想把剑扔掉蜷缩在地上大哭一场。
这时,他和心月只有五米距离。
徐守云的剑尖狂抖不止,擂台下所有声音变成了嘈杂的嗡嗡声……
“剑都握不住,真没用啊。”
“你就一辈子比不上秦师兄。”
“其实这次带你来仙盟大比是一个陷阱,就是为了让你在众目暌暌之下出丑……”
在观众的视角里,便是徐手云突然把指向对手的剑掉换方向,指向擂台之下,大吼:“我听到你们的计划了!你们要害我!”
靡靡之音勾缠着他的神识,让他陷入被谩骂,被嘲弄,被算计的幻觉之中。
——凡人的情绪由大脑前半部位控制,注入不同的药剂能人为制造出相应的情绪,使人看见一片清甜的西瓜都悲伤,这种情绪来得澎湃,非意志力能够控制。
若要更贴切地比喻,便是被硬灌开塞露后的约括肌。
甭管霸道总裁还是病娇太子,在甘油和高渗溶液下都得老实了。
如今的徐守云,便是在心月的乐声下,不受控地泪流满脸,浑身发抖。
明明敌人近在眼前,他却只能哆嗦。
咣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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