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彧和郭嘉一行人从颍川东北而行，绕道兖州陈留，在延津渡口过黄河进入河内郡。

其实按照直线距离而言，从颍川直接北上可达河南尹，后过黄河渡口可达河内郡更近。但这需要通过轩辕关，行车道路不便。

反倒是顺着颖水等淮河水系，密集的水网通行，由水路北上更加轻松。当然只是在汉代相对而言的轻松，对比现代交通网，那是没有可比性。

到达河内郡后，荀彧和郭嘉顿时感受到不一样的氛围，通过与河内友人的交流可知，河内司马氏等世家大族，将并州来往的商路控制了。

显然是想要控制并州的经济贸易，特别是盐铁粮草等重要物资，他们比严防塞外走私更加戒备。似乎在他们看来，并州刘羽比塞外夷狄更危险！

但对流民等难民群体，或自愿或驱赶前往并州。这些人世家大族看不上，他们要的是流或氓，而不是流氓——无地者为“流”，无房者为“氓”，无地无房者为“流氓”。

什么都没有，那就没有牵挂寄托，这种人是很危险的，他们没有弱点，举众成堆后，会因为脏乱差爆发瘟疫，会因为怨恨不满扰乱当地治安社会秩序，会因为受人蛊惑而爆发叛乱。

世家封锁并州一切，但却往并州输送“混乱”！

“看来我们来的不是时候啊！”郭嘉苦笑道：“正好赶上政治漩涡的中心了！这么下去，并州不是避世之地，怕是纷纷扰扰的纷乱之地！”

“但这反过来说，并州内战的胜利、董卓和西凉军的溃败，也令世家大族不敢直面刘羽，只能通过这种“长臂管辖”的方式来从中作梗。”

荀彧反倒没有太过担心，他不苟言笑的说道：“这也意味着，并州至少是安全的！”

“安全肯定是安全的，来到河内打听过后才知道并州内战细节，刘鸿渐击败董卓如此迅猛，可谓兵强马壮，我们前往并州没有太大性命之忧。”

郭嘉摩萨着下巴说道：“就是不知道刘鸿渐面对这么多流民要如何应对？他当初在冀州也招收了十多万流民吧？以并州如今的资源，会不会难以供给？”

“且再看看。”

荀彧和郭嘉又拜访友人打听，这才知道不仅是河内司马氏如此，并州周围的地区的世家大族皆如此，将太行八陉来往贸易的商路控制。

这也是靠着“颍川荀氏”的底蕴才能探听到，换成其他人，或者说就是郭嘉这个落魄寒门郭氏，是根本探听不到的隐秘。

但哪怕在隐秘，世家大族如此行径，也很难掩人耳目。并州成为了漩涡中心，这群代表着天下半壁江山的世家势力，将这个漩涡团团包围。

春江水暖鸭先知，这种情况下，商旅贸易出现承受不起的风险，渐渐来往通行的商贾也就少了。按理来说，这会使并州物价飞涨，影响民生经济，继而影响政治稳定性。

当然在暗中，也有不少像荀彧和郭嘉这般，为家族的延续和未来分别下注。

…

在河内郡稍作逗留，荀彧和郭嘉决定从“白陉”前往并州。

河内前往并州的道路有两条——分别是太行八陉之“太行陉”和“白陉”。

“太行陉”更有名气，乃商旅通衢，兵家必争之地。秦赵的长平之战就在这里爆发。

但太行陉有一条羊肠坂，九曲十八弯，虽然只有四五公里，却是地势险要，关卡遍布。原历史曹操征讨高干时过羊肠坂，发出了《苦寒行》的哀叹。

反倒是“白陉”，虽然也是道路崎岖，交通不便，但比起太行陉更加平坦、顺滑许多。

当然有利有弊，距离更长，绕道更多，这对“锱铢必较”的商贾而言，就不利于商旅贸易，往日较为冷清，但近日流民奔逃并州，反倒热闹起来。

荀彧和郭嘉一行人浩浩荡荡的通过“白陉”，足足走了两個多月时间，方才到达并州上党郡陵川大峡谷一带。换成太行陉，十天半个月就行，并且是直达上党郡晋城。

当然除了路途太长、道路交通不便外，则是一路上荀彧也在救济同行的难民，倒是收获了不少的民望，也打听到了不少的消息。

这些来自天南海北的难民，口述的消息，比书本知识和那些情报文字，更加让荀彧感受到，什么叫做“民不聊生”，“命如草芥”。

到达陵川县附近后，情况就有些不一样了。

这里有招收流民的地方，没有差别都会施粥供给，这令长途跋涉的难民们感激涕零。

他们或自愿或被迫奔赴并州，但不管如何，走了一百多公里，正是筋疲力尽，对未来茫然无措的时候，这时一碗热腾腾的麦米粥，能激发他们心中的感激和良善。

荀彧和郭嘉发觉，像这类施粥的场所有不少，这种姿态似乎表明了一件事情——刘羽对那些流民来者不拒，来多少收多少，并且给予优待！

之后有官吏过来为他们登记入册，还有大夫行医为他们检查身体，为他们介绍并州的一切，为他们分配工作。嗯，他们的宣传语是“包吃包住包娶”。

这一系列“感情牌”打下来，顿时令那些流民感激不已，那种刚到陌生地方的生疏感缓解不少，有了家的温暖，并且对未来有些期待。

“并州这是百废待兴？发展建设吗？这么多流民来者不拒，有那么多工作的机会吗？”

郭嘉一时有些无言以对，“周围的世家大族对并州封锁资源，刘羽如此铺张浪费，最后会不会入不敷出？有时候步子迈得太大，会扯到蛋的！”

“但这可稳定民心，收拢民心，凝聚力量！”荀彧不苟言笑的回道。

一行人就这么顺着陵川县观察。这里给他们“规矩感”，没有那么混乱，但陵川县的环境与河内郡郡县差不多。

主要是刘羽的开发建设，还没有蔓延这么快。陵川县看不到机械部队的身影。

在荀彧一行人的身后，已经暗中有人盯梢，他们这么兴师动众到达并州，如果刘羽麾下将士还不知道，那真的是一群尸位素餐的瞎子了。

但盯梢归盯梢，他们只是将情况上报，没有打扰到荀彧等人，看他们的着装打扮就知道非富即贵，并且从言行举止不难发觉，这些人识文断字、知书达理。

他们主公缺少文臣，对待读书人自然是要礼遇一点。

…

荀彧和郭嘉在陵川县逗留了两日，稍作休整补给，其实也是在观察并州物价，看看世家大族的封锁，有没有影响到并州民生。

只是令两人有些惊讶的是，没有丝毫影响，并且陵川县的粮价和盐价这两个重要必需品物资，价格比起河内郡还显得有些低了。

这令他们百思不得其解，河内郡可是有黄河水路，水路交通便利发达，令物价也降低不少。就算这样，还比不过被世家封锁、四面环山的并州？

不过这也可以反衬出刘羽的良善，看来幽冀并所言的“刘室二仁”之名，并非是浪得虚名的谣传。毕竟换成其他的官员，说不定会借机哄抬物价，充盈官府的收入来源，借此中饱私囊了。

而后他们又继续启程前往太原郡晋阳，这里是州治也是郡治，乃是荀彧一行人此行的目的地。

他们是顺着上党郡的官道出发，靠近晋城、高平等大城后，情况就不一样了。到处都是在发展建设的忙碌景象，并且建设部队还令人惊疑不定！

道路上有一个个奇形怪状的机器在劳作，发出轰鸣嘈杂的声音，令郭嘉看的目瞪口呆，荀彧也是沉默无语，搜肠刮肚还是找不到根源。

最后还是花钱招来了工人问道：“敢问足下，这些是何物？”

“那是挖掘机，挖掘土方、拆除建筑物、清理淤泥等等方便得很嘞。我们现在修水泥路，就靠它挖路基和排水沟，效率杠杠的！

那是平地机，平整地面用的。那是混凝土搅拌机，那是压路机……”

这名工人的解释，顿时令荀彧和郭嘉沉默许久，这些字他们都认识，但连起来一个都听不懂。挖掘机？混凝土搅拌机？压路机？这都是什么玩意啊？！

“这是刘刺史发明创造的？”

“那当然，刘刺史得天之助，老天爷给的恩赐！”

“……也是刘刺史教你们操作的？”

“那当然，刘刺史有一种平板电脑，可以播放操作指导，一对一教学，我们鸿渐大学的机械工程学院都是这种教学方式。

对了，平板电脑知道吗？那是仙家圣物，只有我们刘刺史才有资格拥有！老天爷只恩赐给我们刘刺史的仙家圣物！”

荀彧又咨询了几个问题，都得到回答。

但这名工人话里话外，都有种他们刘刺史“得天之助”的玄幻迷信说法，令荀彧和郭嘉听得惊疑不定，不知道是刘羽利用“天命”蛊惑人心，还是“确有其事”。

但不管如何，这些“名词”他们没有一个听懂的！那种感觉就好像你看着数学类书籍，有种看天书的感觉。

他们明明是博学多才、学富五车，但不知道为何，忽然之间生出一种“见识浅薄”的自渐形秽之感。连这些工人的知识量都难以相提并论似得！

…

告别了这名工人后继续前行，一路上都能看到挖掘机等机械操作作业。

刘羽要修一条贯通并州的水泥路，由于工程太大，最后只能缩减到将官道翻新成水泥路了。在一旁还有供给战马专用的泥路缓冲。

若非资金不足，刘羽甚至准备修一条塑胶跑道给战马撒欢的跑。

郭嘉感慨道：“这么支出，靠什么收入？！”

“道路通畅可方便商贾贸易通行，带动地区经济繁荣。对行军速度、押运粮草辎重、传递情报效率等军事方面也有助益……

工程建设带动就业，令百姓们安居乐业，为社会发展稳定作出贡献，同时百姓们消费也能带动经济民生发展，或许刘羽想要构建一个良性循环……”

荀彧皱眉沉思，旋即说了一大堆，但都是“支出”，全都是“先期投入”，看不到“收入来源”。

诚然，未来可以得到回报收入，可问题是，这么兴师动众、近乎一步登天的前期支出，会瞬间将并州的财政抽空，投入的资金可谓海量！

说不定前期投入太大，官府财政崩溃，就看不到未来收入，看不到所谓的良性循环了！

就像郭嘉所说，步子迈得太大，会扯到蛋的！

刘羽靠什么“收入”来维持？！

就算要发展建设，也要一步一步慢慢来，而不是这种一步登天，拔苗助长，过犹不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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