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又听绿袍道人一声断喝,便见锈绿长剑虚影,朝裴宁而去。
裴宁举剑,驱使灵力,面有决绝之意。
可那锈绿长剑虚影立即便破掉了裴宁的剑,裴宁登时口喷鲜血,连带着被撞回大殿内。
林白赶紧上前接住裴宁,可剑势不停,两人摔了几个跟头才停了下来。
再看那绿袍道人,竟气定神闲,四下环顾。
“这个人至少筑基后期,实力比宋清要强的多,且本命主攻伐。”林白默默衡量。
那绿袍道人走进殿中,身后五人跟着。
“老大,这次大家为了你可大大得罪了云霞宗。”那黑袍道人朝绿袍道。
“放心,我若能借银花藻闯关成功,必有回报。”绿袍道人阴恻恻的开口,他声音嘶哑之极,喉咙像生了锈。
“莫要啰嗦,速速杀了,取了东西便走。”一穿灰袍的道人说。
话音一落,这灰袍道人便挥动一根树枝状法器,朝林白而来。
林白手捏兽皮符宝,立即引动。
“小心!”绿袍道人急喝一声,手中出现一把绿锈长剑,如电般朝林白而去。
可此时符宝已被引动,霎时间光华大盛,金丹威压布下,一明亮之极的长剑汹涌而出。
轰隆隆,那灰袍道人首当其冲,当即化为烟尘。那绿锈道人的长剑稍稍触及,便土崩瓦解。
绿袍等人面有惊恐,但他们竟默契之极,无一人去逃,反而齐齐出力,去迎那飞剑。
一声巨大的闷响,林白本一手揽着裴宁,但还是被掀到梁柱之上。
再回过头去看,只见六筑基竟只剩下四人,还个个衣衫破烂,面容惨白,嘴角带血。
“云霞宗破云老道之威,今日得见!”绿袍道人颤颤巍巍的坐下,也不来攻,只默默恢复气力。
另外三人也都如此,只是盘坐不动。
也不知是真受了极重的伤,还是担心林白等人再拿出一张符宝。
林白也面色惨白,气喘吁吁的闭上眼。
这是第二次用符宝,林白已不算雏儿了,十分的有经验,虽气海又被抽空,但却没甚大碍。
“好强!比曲成甲强的多。”裴宁喃喃,一边打开丹药瓶,取几粒塞到林白嘴里,又往自己嘴里倒了不少。
过了一会儿,林白睁开眼,气海再度充盈。
“持久的优势无法转为胜势……”
林白叹息一声,去看裴宁。
她又有死志了,只把头靠在林白肩头,并不说话。
林白环视一圈,只见张寒已脑浆崩裂而死。
那宋清瘫在地上,头发乱糟糟的,口里往外喷着血,都流到了胸前。虽受重伤,却并不在意,只是看着林白笑。
“宋兄。”林白也笑。
“林兄,咱们当真有缘。”
宋清是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他语声虽老,却有蓬勃之意,伸手抹了把嘴边鲜血,“师父将我从小养在身边,我去杀你是师命不可违……你也是为了活命。咱们也算朝夕相处日久,我知你从没恨过我,我也未恨过你。”
林白点点头。
“你为秀秀百般思虑……”
宋清笑的很是舒畅,“你来此地时,肯定已经想到,若我还活着,若黄如潮还在,师父便知是你伤了我,你必然担忧秀秀被师父迁怒,你……你是不是当时便存了让裴宁独走之心,你留在这里?”
裴宁本倚在林白肩头,她没吭声,只是狠狠咬林白肩膀。
林白也不说话,默默忍着,他确实是这么想的。至少这样大概能保全秀秀和裴宁,自己若是不死,日后还有翻身之机。
“你重情重义,我敬佩的很。师父该带你走的,该带你走的,她错了。”
宋清面上挂上几分苍茫,环视一圈,又现迷茫之色,“你百般思虑,最后也只有送上门来……我知你心里苦的很,苦在前路渺茫。其实大家都苦,我与张寒大道断绝,你和裴宁日夜不得安宁,生怕师父寻来。黄如潮他们力竭而死,你老家百姓更是死难无数,大家都苦……”
他呆呆望向大殿外的天空,呢喃道:“逐大道,追长生,谁人不想?可人生之艰难,如长河奔涌,虽有东入大海之志,却流程缓慢,征程多艰。江河水总有入海之时,可莪等……”
宋清说到这里,看向林白,面上涕泪横流,却犹有掩不住的笑意,“你看,我本命长河之水,如今以苍生之苦之难比作长河!哈哈哈!林转轮!我心中有感,这枯木蝉已助我得了上佳丹论!”
他白发披散,状似痴狂,面上涕泪纠缠,独臂握拳,狠狠的捶在地上,已然见了血,“怎就成了这样?怎就成了这样?”
宋清趴在地上,呜咽声中百般情绪,也只有他一人能知了。
林白与裴宁呆呆的看着宋清,皆是不发一言。
“哈哈哈!痴儿,大道是争来的,是拼来的,不是哭来的!”
那绿袍道人站起身,迈步入殿。
林白手拿水纹无锋剑,护在裴宁身前。
绿袍道人看了眼林白,手一张,又是一把锈绿长剑,只比方才那柄稍小一些。
“去!”
锈绿长剑也没多快,但带起一股腐朽之意,水纹无锋剑触之,当即枯朽如木,再无半分灵气,如同残剑一般。
而那锈绿之剑不停,林白又立即推掌,灵力迸发,堪堪挡住,但人却又被撞飞墙上,两手也覆上一层绿锈。
这绿锈似是生了根,附着血肉之上,自身灵力当即运转不灵,便是脑袋也有混沌之感。
裴宁踉踉跄跄爬到林白身边,死死的握住林白的手。
林白恍惚之间,好似整个人连听都听不到,更别提反击了。
双目沉重之极,瞧了眼正温柔无比盯着自己看的裴宁,又看向痛苦流涕的宋清,再看满地的伏尸。
“你还没睡我。”裴宁贴到林白耳边,语声柔柔,毫无半分往日的模样。
裴大姐说什么?林白耳朵里像是生了锈,根本听不清,好像说睡觉?都这时候了,还提老相好?没完了?
林白又死死的盯着那绿袍道人,见他也不动手,却张口问起了话,似在说枯木蝉的事。
而他另外的同伴也相继起身,入得大殿,也不上前杀人,只转向后堂。
很快,便见一人提着一袋子出来,面有喜色,显然得了收获。
接着便见那白袍道人挨个在黄如潮等人身上补刀,又摘下储物戒和储物袋,面有鄙夷之色,似在嫌弃货少。
林白抬起手,上面的锈绿已蔓延到手腕处。
“大河之水,人生却比大河之水还要艰难。”林白喃喃着宋清的话。
忽的间,林白只觉识海微微一颤,那石盘似乎跟着稍稍转动些许。
猛然间,林白心中生感,似有吉,得脱大难,九死还生之吉。
“我未用问心诀,这是……本命神通?”林白只觉脑袋还馄饨的很。
“木妖老道是你什么人?”绿袍的声音提高些许,面色更为阴沉,“你若再不说,别怪我下手无情!”
说着话,绿袍一挥袖,当即把林白与裴宁打翻。
林白不愿多说,而裴宁则死死咬着牙,亦是一声不吭。
“吉应在何处?云霞宗的人提前到了?”林白迷迷糊糊的。
就在这时,绿袍道人忽的看向殿外,其余众筑基也是如此。
他们先是愣了一会儿,继而全都奔出,仰头看向东方。
那边是金鳖岛的鳖头高岛。
那绿袍道人仰头看着,然后微微皱眉,犹豫的往殿里看了一眼,继而朝着那边拱手一礼,道:“是!”
说完话,绿袍一挥袖,“速走!”人已御剑而去。
其余筑基也连忙跟上,竟慌张之极。
“来援兵了?”林白茫然的开口。
裴宁茫然的摇摇头,宋清依旧痛哭不停。
殿中只剩下他们三个活人,却连为何能活都不知晓。
正发愣时,三人心中忽的生出惶惶然之感。如虫蚁闻惊雷,如凡俗见仙神。
“金丹?不是,这威压好像还在金丹之上,恍如天地之威……”裴宁目露惊骇。
那宋清哭的更大声了,他趴在地上,一只手匍匐向前,拖出一条血痕。
裴宁强撑着站起来,扶起林白,往殿外走去。
那宋清来到大殿的破烂门槛处,仰起头看向东方。
裴宁和林白也走了出来,两人依靠在门边,也看向东方。
东方极远处有云雾升腾不休,而海风虽盛,却不能吹散半分。
那云雾颜色变幻不断,其间似有炽烈电芒。
“这是……”林白心中生出止不住的跪伏之意,甚至于五体投地。
昔日那曲成甲的金丹威压,在此面前,简直不值一提。
“金丹劫云!大道之始,金丹劫云!”
宋清趴在地上,奋力的仰起头,看向那团云的方向。他泪流不止,浑浊双目中也看不出是喜是悲。
林白与裴宁对视一眼,两人只觉得喉咙发干,皆说不出话来。
只见那团云慢慢凝聚成型,然后向这边飘来。随着越来越近,其威压也越来越重。
没过片刻,便见那金丹劫云落在金鳖岛鳖头的高耸岛屿上空。
“金丹,金丹啊……”
宋清似已把泪水哭干,他把脖子死死的仰起,独臂向前抓着,一点点的往前,似乎想抓住劫云。
“二十年沧桑过,我丹论既成,却失却大道之机。我如长河,中途……”
宋清七窍流出鲜血,声音嘶哑无力的连笑三声,最终归于宁静,已然是伤重而死。
他死后身躯不动,独臂还向那劫云伸着,似要抓住最后的大道之机。
而此时风起云动,巨浪拍岸。第一道劫雷降下,天地再变颜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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